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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P 9


作者:西周生
頁數:9 / 410
類別:古典小說

 

醒世因緣傳

作者:西周生
第9,共410。
只見一個家人媳婦慌慌張張的說道:「大爺不知怎的,身上大不自在,不省人事,只是譫語,快請大奶奶前去看守!」計氏說道:「他已是與我不相幹了。如何打圍沒我去處,病了卻來尋我?日裡即如凶神一般,合老婆騎在馬上,雄赳赳的,如何就病的這等快?這是忘八淫婦不知定下了甚麼計策,哄我前去,要算計害我。你說道:他也不認我是他老婆,我也沒有了漢子!真病也罷,假病也罷,我半夜三更,不往前去!若是要處置我,脫不了還有明日!要殺要砍,任你們白日裡擺佈!若是真病,好了是不消說起;死了時節,他自有他任裡爹娘來與淫婦討命,我也是不管他的!」

那個來請計氏的家人媳婦將計氏的話一五一十學與珍哥。珍哥說道:「王皮好了,大家造化!死了,割了頭碗大的疤!有我這們個婆娘,沒帳!」雖是口裡是這等強,心裡也未免幾分害怕。晁大舍又愈覺昏沉。珍哥等不得天亮,差了一個家人晁住,去請宣阜街住的楊太醫來診視。



  
那厚友中,禹明吾在晁家對門住,是個屯院的書辦,家裡也起了數萬家事,與晁大捨近鄰,所以更覺的相厚。見晁住請了楊太醫先自回來,禹明吾問道:「你趁早那裡回來?這等忙劫劫的。」晁住說:「我家大爺自從昨晚送了眾位進門,似覺被人臉上打了一個巴掌的,身上寒噤。到了半夜,發熱起來。如今不省人事,只發譫語。小人適纔往宣阜街請楊太醫診視,他還在家梳洗,小人先來回話。」禹明吾說道:「你家大爺昨日甚是精爽,怎麼就會這等病?」即約了附近同去打圍的朋友,一個尹平陽,一個虞鳳起,一個趙洛陵,四個同到了晁家廳上坐定。楊太醫卻好也就進門。大家敘了揖,說起昨日怎樣同去打圍,怎樣回來,怎樣走散。還說晁大舍怎樣自己射殺了一妖狐。楊太醫都一一聽在肚裡。

這個楊太醫平日原是個有名莽郎中,牙疼下「四物湯」,肚冷下「三黃散」的主顧;行止又甚不端方,心性更偏是執拗;往人家走動,慣要說人家閨門是非,所以人都遠他。偏有晁大舍與他心意相投,請他看病。他心裡想道:「晁大舍新娶了小珍哥,這個浪婆娘,我是領過他大教的。我嚮日還服了蛤蚧丸,搽了龜頭散,還戰他不過。幸得出了一旅奇兵,剛剛打了個平帳。晁大舍雖然少壯,怎禁他晝夜挑戰,迭出不休!想被他弄得虛損極了。昨又打了一日獵,未免勞苦了,夜間一定又要雲雨,豈得不一敗塗地!幸得也還在少年之際,得四帖十全大補湯,包他走起。」又想道:「我聞得他與小珍哥另在一院居住,不與他大娘子同居,進入內房看脈,必定珍哥出來相見。」又想道:「禹明吾這夥人在此,若同進他房去,只怕珍哥不出來了。」又想道:「這夥人也是他的厚朋友,昨日也曾在一處打圍,想也是不相迴避的。只是人多了,情便不專。」於是楊太醫心內絶不尋源問病,碌碌動只想如此歪念頭,正似吊桶般一上一下的思量。



  
晁住出來說道:「請楊相公進去。」禹明吾等說道:「我也要同進去看看。」晁住說:「房內無人,請眾位一同進去無妨。」轉過廳堂,才是迴廊,走過迴廊,方到房前。只見:

綠欄雕砌,猩紅錦幔懸門;金漆文幾,鸚綠綉茵藉座。北牆下着木退光床,翠被層鋪錦繡;南窗間磨磚回洞炕,絨條疊代蜚嘧。臥榻中,睡着一個病夫,塌趿着兩隻眼,咭咭咕咕床橫邊,立着三個丫頭,歪拉著六隻腳,唧唧噥噥。銅火盆獸炭通紅;金博爐篆煙碧綠。說不盡許多不在行的擺設,想不了無數未合款的鋪陳。

晁住前面引路,楊太醫隨後跟行,又有禹明吾、尹平陽、虞鳳起、趙洛陵一同進去。晁住掀起軟簾,入到晁大舍榻前,還是禹明吾開口說道:「咱昨日在圍場上,你一跳八丈的,如何就這們不好的快?想是脫衣裳凍着了。」晁大舍也便不能作聲,只點點頭兒。楊太醫說道:「這不是外感,臉上一團虛火,這是腎水枯竭的病症。」

五個人都在床前坐定了。楊太醫將椅子向床前掇了一掇,看著旁邊侍候的一個盤頭丫頭,說道:「你尋本書來,待我看一看脈。」若說要元寶,哥哥箱子內或者倒有幾個,如今說本書,墊着看脈,房中那得有來?那丫頭東看西看,只見晁大舍枕頭旁一本寸把厚的冊葉,取將過來,簽上寫道「春宵秘戲圖」。楊太醫說道:「這冊葉硬,擱的手慌。你另尋本軟殻的書來。若是大本《縉紳》更好。」

那丫頭又看了一遍,又從枕頭邊取過一本書來,簽上寫是「如意君傳」,幸得楊太醫也不曾掀開看,也不曉得甚麼是「如意君」,添在那冊葉上邊,從被中將晁大舍左手取出,擱在書上。楊太醫也學歪了頭、閉了眼妝那看脈的模樣。一來心裡先有成算,二來只尋思說道:「這等齊整,那珍哥落得受用,不知也還想我老楊不想?」亂將兩隻手,也不按寸關尺的穴竅,胡亂按了一會,說道:「我說不是外感,純是內傷。」

禹明吾問道:「這病也還不甚重麼?」楊太醫說道:「這有甚麼正經。遇著庸醫錯看了脈,拿着當外感,一帖發表的藥下去,這汗還止的不住哩,不由的十生九死了!如今咱下對症的藥,破着四五帖十全大補湯,再加上人參天麻兩樣擋戧的藥,包他到年下還起來合咱頑耍。」說畢,大家也就出去,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