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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義    P 45


作者:章學誠
頁數:45 / 112
類別:史學論述

 

文史通義

作者:章學誠
第45,共112。
峰泉溪橋,樓亭軒館,亦既繁複而可厭矣,乃又有出於諧聲隱語,此則宋、元人之所未及開,而其風實熾於前明至近日也。(或取字之同音者為號,或取字形離合者為號。)夫盜賊自為號者,將以惑眾也。(赤眉、黃巾,其類甚多。)娼優自為號者,將以媚客也。(燕鶯娟素之類甚多。)而士大夫乃反不安其名字,而紛紛稱號焉,其亦不思而已矣。

逸囚多改名,懼人知也。出婢必更名,易新主也。故屢逸之囚,轉賣之婢,其名必多,所謂無如何也。文人既已架字而立號,苟有寓意,不得不然,一已足矣。顧一號不足,而至於三且五焉。噫!可謂不憚煩矣。



  
古人著書,往往不標篇名。後人校讎,即以篇首字句名篇。不標書名,後世校讎,即以其人名書,此見古人無意為標榜也。其有篇名書名者,皆明白易曉,未嘗有意為弔詭也。然而一書兩名,先後文質,未能一定,則皆校讎諸,易名著錄,相沿不察,遂開岐異;初非著書之人,自尚新奇,為弔詭也。

有本名質而著錄從文者,有本名文而著錄從質者,有書本全而為人偏舉者,有書本偏而為人全稱者,學者不可不知也。本名質而著錄從文者,《老子》本無經名,而書尊《道德》;《莊子》本以人名,而書著《南華》之類,是也。(漢稱《莊子》。唐則敕尊《南華真經》,在開元時《隋志》已有《南華》之目。)本名文而著錄從質者,劉安之書,本名《鴻烈解》,而《漢志》但著《淮南內外》;蒯通之書,本名《雋永》,而《漢志》但著《蒯通》本名之類,是也。(《雋永》八十一首,見本傳,與志不符。)書名本全而為人偏舉者,《呂氏春秋》有十二紀、八覽、六論,而後人或稱《呂覽》;《屈原》二十五篇,《離騷》特其首篇,而後世竟稱《騷賦》之類是也。(劉向名之《楚辭》,後世遂為專部。)書名本偏而為人全稱者,《史記》為書策紀載總名,而後人專名《太史公書》;孫武八十餘篇,有圖有書,而後人即十三篇稱為《孫子》之類,是也。此皆校讎著錄之家所當留意。(已詳《校讎通義》。)雖亦質文升降,時會有然,而著錄之家,不為別白,則其流弊,無異別號稱名之弔詭矣。


  

子史之書,名實同異,誠有流傳而不能免者矣。集部之興,皆出後人綴集,故因人立名,以示志別;東京託於初唐,無他歧也。中葉文人,自定文集,往往標識集名,《會昌一品》、元白《長慶》之類,抑亦支矣。然稱舉年代,猶之可也。或以地名,(杜牧《樊川集》,獨孤及《毗陵集》之類。)或以官名,(韓偓《翰林集》。)猶有所取。至於詼諧嘲弄,信意標名,如《錦囊》、(李松。)《忘筌》、(楊懷玉。)《披沙》、(李咸用。)《屠龍》、(熊皦。)《聱書》、(沈顏。)《漫編》,(元結。)紛紛標目。而大雅之風,不可復作矣。

子史之書,因其實而立之名,蓋有不得已焉耳。集則傳文之散著者也。篇什散著,則皆因事而發,各有標題,初無不辨宗旨之患也。故集詩集文,因其散而類為一人之言,則即人以名集,足以識矣。上焉者,文雖散而宗旨出於一,是固子史專家之遺範也。次焉者,文墨之佳,而萃為一,則亦雕龍技曲之一得也。其文與詩,既以各具標名,則固無庸取其會集之詩文而別名之也。人心好異,而競為標題,固已侈矣。至於一名不足,而分輯前後,離析篇章,或取歷官資格,或取遊歷程途,富貴則奢張榮顯,卑微則醞釀寒酸,巧立名目,橫分字型大小;遂使一人詩文,集名無數,標題之錄,靡於文辭,篇卷不可得而齊,著錄不可從而約;而問其宗旨,核其文華,黃茅白葦,毫髮無殊;是宜概付丙丁,豈可猥塵甲乙者乎?(歐、蘇諸集,已欠簡要,猶取文足重也。近代文集,逐狂更甚,則無理取閙矣。)

○匡謬

書之有序,所以明作書之旨也,非以為觀美也。序其篇者,所以明一篇之旨也。至於篇第相承,先後次序,古人蓋有取於義例者焉,亦有無所取於義例者焉,約其書之旨而為之,無所容勉強也。《周易·序卦》二篇,次序六十四卦相承之義,《乾》、《坤》、《屯》、《蒙》而下,承受各有說焉。《易》義雖不盡此,此亦《易》義所自具,而非強以相加也。吾觀後人之序書,則不得其解焉。書之本旨,初無篇第相仍之義列,觀於古人而有慕,則亦為之篇序焉。猥填泛語,強結韻言,以為故作某篇第一,故述某篇第二。自謂淮南、太史、班固、揚雄,何其惑耶?夫作之述之,誠聞命矣。故一故二,其說又安在哉?且如《序卦》、《屯》次《乾》、《坤》,必有其義。盈天地間惟萬物,《屯》次《乾》、《坤》之義也。故受之以《屯》者,蓋言不可受以《需》、《訟》諸卦,而必受以《屯》之故也。《蒙》、《需》以下,亦若是焉而已矣。此《序卦》之所以稱次第也。後人序篇,不過言斯篇之不可不作耳。必於甲前乙後,強以聯綴為文,豈有不可互易之理,如《屯》、《蒙》之相次乎?是則慕《易》序者,不如序《詩》、《書》之為得也。《詩》、《書》篇次,豈盡無義例哉?然必某篇若何而承某篇則無是也。六藝垂教,其揆一也。何必優於《易》序,而歉於《詩》、《書》之序乎?(趙岐《孟子篇序》,尤為穿鑿無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