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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義    P 112


作者:章學誠
頁數:112 / 112
類別:史學論述

 

文史通義

作者:章學誠
第112,共112。
篇末以己所陳請於上,有所興廢於其縣者,及與縣人傅維雲往複論修志凡例終編。其興廢條議,固切實有用;其論修志例,則迂錯而無當矣。余懼世人徇名而忘其實也,不得不辨析於後。如篇首地理,附以方音可也,附以紀事謬矣。紀事,乃前代大事關靈壽者,編年而書,是於一縣之中,如史之有本紀者也。紀事可附地理,則《舜典》可附於《禹貢》,而歷史本紀可入地理志矣。書事貴於簡而有法;似此依附,簡則簡矣,豈可以為法乎?建置之篇,刪去坊表,而云所重在人,不在於坊,其說則迂誕也。人莫重於孔子,人之無藉書志以詳,亦莫如孔子,以為所重有在,而志削其文,則闕裡之志,可焚燬矣。坊表之所重在人,猶學校之所重在道也,官署之所重在政也,城池之所重在守也。以為別有所重而不載,是學校、官廨、城池皆可削去,建置一志,直可省其目矣。寺觀刪而不載,以謂闢邪崇正,亦迂而無當也。《春秋》重興作,凡不當作而作者,莫不詳書,所以示鑒戒也。如陸氏說,則但須削去其文,以為闢邪崇正,千百載後,誰復知其為邪而闢之耶?況寺觀之中,金石可考,逸文流傳,可求古事,不當削者一也。僧道之官,定於國家制度,所居必有其地,所領必有其徒,不當削者二也。水旱之有祈禱,災荒之有賑濟,棄嬰之有收養,先賢祠墓之有香火,地方官吏多擇寺觀以為公所,多遴僧道以為典守,於事大有所賴,往往見於章奏文移,未嘗害於治體;是寺觀僧道之類,昔人以崇異端,近日以助官事,正使周孔復生,因勢利導,必有所以區處,未必皆執人其人而廬其居也。陸氏以削而不載,示其衛道,何所見之隘乎?官師選舉,止詳本朝,謂法舊志斷自明初之意,則尤謬矣。舊志不能博考前代,而以明初為斷,已是舊志之陋;然彼固未嘗取其有者而棄之也。今陸氏明見舊志,而刪其名姓,其無理不待辨矣。自古諸侯不祖天子,大夫不祖諸侯,理勢然也。方志諸家,於前代帝王后妃,但當著其出處,不可列為人物,此說前人亦屢議之,而其說訖不能定。其實列人物者,謬也。姑無論理勢當否,試問人物之例,統載古今,方志既以前代帝王后妃,列於人物,則修京兆志者,當以本朝帝后入人物矣。此不問而知其不可。則陸志人物之首后妃,殊為不謹嚴也。

至於篇末,與傅維雲議,其初不過所見有偏,及往複再辨,而強辭不准於情理矣。其自云:「名臣言行,如樂毅、曹彬,章章於正史者,止存其略。」維雲則謂「三代以上聖賢,事已見經籍者,史遷仍入《史記》,史遷所敘孝武前事,班固仍入《漢書》;不以他見而遂略。前人史傳文集,荒僻小縣,人罕盡見,藝文中如樂毅《報燕王書》、韓維《僖祖廟議》,不當刊削。」其說是也。陸氏乃云:「春秋人物,莫大於孔子,文章亦莫過於孔子。《左傳》於孔子之事,不如叔向、子產之詳,於孔子之文,不如叔向、子產之多;相魯適楚,刪書正樂,事之章章於萬世者,曾不一見;《孝經》、《論語》,《文言》、《繫辭》,昭昭於萬世者,曾不一見。以孔子萬世聖人,不必沾沾稱述於一書,所以尊孔子也。」此則非陸氏之本意,因窮於措辭,故為大言,以氣蓋人,而不顧其理之安,依然詆毀陽明習氣矣。《左傳》乃裁取國史為之,所記皆事之關國家者,義與《春秋》相為經緯。子產、叔向,賢而有文,又當國最久,故晉鄭之事,多涉二人言行,非故詳也,關一國之政也。孔子不遇於時,惟相定公為郟谷之會,齊人來歸汶陽之田,是與國事相關,何嘗不詳載乎?其奔走四方,與設教洙泗,事與國政無關,左氏編年附經,其體徑直,非如後史紀傳之體,可以特著道學、儒林、文苑等傳,曲折而書,因人加重者也。雖欲獨詳孔子,其道無由,豈曰以是尊孔子哉?至謂《孝經》、《論語》、《文言》、《繫辭》不入《左傳》,亦為左氏之尊孔子,其曲謬與前說略同,毋庸更辨。第如其所說,以不載為尊,則帝典之載堯舜,謨貢之載大禹,是史臣不尊堯、舜、禹也;二南正雅之歌詠文武,是詩人不尊周先王也;孔子刪述《詩》、《書》,是孔子不尊二帝三王也,其說尚可通乎?且動以孔子為擬,尤學究壓人故習。試問陸氏修志初心,其視樂毅、曹彬、韓維諸人,豈謂足以當孔子邪?


  



  
又引太史公《管晏傳贊》有云:「吾讀《管子》、《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可見世所有者,不必詳也。此說稍近理矣。然亦不知司馬氏之微意,蓋重在軼事,故為是言。且諸子著書,亦不能盡裁入傳,韓非載其《說難》,又豈因其書為世所有而不載耶?文入史傳,與入方志藝文,其事又異。史傳本記事之文,故裁取須嚴;而方志藝文,雖為俗例濫入詩文,然其法既寬,自可裁優而入選也。必欲兩全而無遺憾,余別有義例,此不復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