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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誌    P 332


作者:馮夢龍
頁數:332 / 355
類別:古典小說

 

東周列國誌

作者:馮夢龍
第332,共355。
話說鄭安平以兵降魏,應侯范睢是個薦主,法當從坐,於是席藁待罪。秦王曰:「任安平者,本出寡人之意,與丞相無干。」再三撫慰,仍令復職。群臣紛紛議論,秦王恐范睢心上不安,乃下令國中曰:「鄭安平有罪,族滅勿論,如有再言其事者,即時斬首!」國人乃不敢復言。

秦王賜范睢食物,比常有加,應侯甚不過意,欲說秦王滅周稱帝,以此媚之。於是使張唐為大將伐韓,欲先取陽城,以通三川之路。



  
再說楚考烈王聞信陵君大破秦軍,春申君黃歇無功,班師而還,嘆曰:「平原‘合縱'之謀,非妄言也,寡人恨不得信陵君為將,豈憂秦人哉!」

春申君有慚色,進曰:「向者‘合縱'之議,大王為長;今秦兵新挫,其氣已奪,大王誠發使約會列國,併力攻秦;更說周王奉以為主,挾天子以聲誅討,五伯之功,不足道矣。」

楚王大喜,即遣使如周,以伐秦之謀告赧王。赧王已聞秦王欲通三川,意在伐周,今日伐秦,正合著《兵法》「先發制人」之語,如何不從?楚王乃與五國定縱約,刻期大舉。

時周赧王一向微弱,雖居天子之位,徒守空名,不能號令,韓、趙分周地為二,以雒邑之河南王城為西周,以鞏附成周為東周,使兩周公治之。赧王自成周遷于王城,依西周公以居,拱手而已。

至是,欲發兵攻秦,命西周公簽丁為伍,僅得五六千人,尚不能給車馬之費,於是訪國中有錢富民,借貸以為軍資,與之立券,約以班師之日,將所得鹵獲,出息償還。

西周公自將其眾,屯于伊闕,以待諸侯之兵。

時韓方被兵,自顧不暇;趙初解圍,余畏未息;齊與秦和好,不願同事;惟燕將樂閒,楚將景陽二枝兵先到,俱列營觀望。

秦王聞各國人心不一,無進取之意,益發兵助張唐攻下陽城,別遣將軍嬴樛,耀兵十萬于函谷關之外。燕、楚之兵約屯三月有餘,見他兵不集,軍心懈怠,遂各班師。

西周公亦引兵歸,赧王出兵一番,徒費無益。富民俱執券索償,日攢聚宮門,嘩聲直達內寢,赧王慚愧,無以應之,乃避于高台之上,後人因名其台曰:「避債台」。

卻說秦王聞燕,楚兵散,即命嬴樛與張唐合兵,取路陽城,以攻西周。赧王兵糧兩缺,不能守禦,欲奔三晉,西周公進曰:「昔太史儋言:‘周、秦五百歲而合,有伯王者出。'今其時矣。秦有混一之勢,三晉不日亦為秦有,王不可以再辱,不如捧土自歸,猶不失宋、杞之封也!」赧王無計可施,乃率群臣子侄,哭于文武之廟。


  

三日,捧其所存輿圖,親詣秦軍投獻,願束身歸咸陽。

嬴樛受其獻,共三十六城,戶三萬。

西周所屬地已盡,惟東周僅存,嬴樛先使張唐護送赧王君臣子孫入秦奏捷,自引軍入雒陽城,經略地界。

赧王謁見秦王,頓首謝罪。秦王意憐之,以梁城封赧王,降為周公,比于附庸。原日西周公降為家臣,東周公貶爵為君,是為東周君。

赧王年老,往來周、秦不勝勞苦,既至梁城,不逾月病死。

秦王命除其國,又命嬴樛發雒陽丁壯,毀周宗廟,運其祭器,並要搬運九鼎,安放咸陽。周民不願役秦者,皆逃奔鞏城,依東周君以居,亦見人心之不肯忘周矣。

將遷鼎之前一日,居民聞鼎中有哭泣之聲,及運至泗水,一鼎忽從舟中飛沉于水底,嬴樛使人沒水求之,不見有鼎,但見蒼龍一條,鱗鬣怒張,頃刻波濤頓作,舟人恐懼,不敢觸之。

嬴樛是夜夢周武王坐于太廟,召樛至,責之曰:「汝何得遷吾重器,毀吾宗廟!」命左右鞭其背三百,嬴樛夢覺,即患背疽,扶病歸秦,將八鼎獻上秦王,並奏明其狀。秦王查閲所失之鼎,正豫州之鼎也,秦王嘆曰:「地皆入秦,鼎獨不附寡人乎?」欲多發卒徒,更往取之,嬴樛諫曰:「此神物有靈,不可復取。」秦王乃止。嬴樛竟以疽死。

秦王以八鼎及祭器,陳列于秦太廟之中,效祀上帝于雍州,佈告列國,俱要朝貢稱賀,不來賓者伐之。韓桓惠王首先入朝,稽首稱臣;齊、楚、燕、趙皆遣國相入賀;獨魏國使者,尚未見到。

秦王命河東守王稽引兵襲魏,王稽素與魏通,私受金錢,遂泄其事,魏王懼,遣使謝罪,亦使太子增為質于秦,委國聽令,自此六國,俱賓服于秦。時秦昭襄王之五十二年也。

秦王究通魏之事,召王稽誅之,范睢益不自安。

一日,秦王臨朝嘆息。范睢進曰:「臣聞‘主憂則臣辱,主辱則臣死。'今大王臨朝而嘆,由臣等不職之故,不能為大王分憂,臣敢請罪。」

秦王曰:「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卒。今武安君誅死,而鄭安平背叛,外多強敵,而內無良將,寡人是以憂也!」范睢且慚且懼,不敢對而出。

時有燕人蔡澤者,博學善辯,自負甚高,乘敞車遊說諸侯,無所遇。至大梁,遇善相者唐舉,問曰:「吾聞先生曾相趙國李兌,言:‘百日之內,持國秉政。'果有之乎?」

唐舉曰:「然。」

蔡澤曰:「如仆者,先生以為何如?」

唐舉熟視而笑,謂曰:「先生鼻如蝎蟲,肩高於項,魋顏蹙眉,兩膝攣曲,吾聞‘聖人不相。'殆先生乎?」

蔡澤知唐舉戲之,乃曰:「富貴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耳。」

唐舉曰:「先生之壽,從今以往者四十三年。」

蔡澤笑曰:「吾飯梁嚙肥,乘車躍馬,懷黃金之印,結紫綬于腰,揖讓人主之前者,四十三年足矣,尚何求乎?」及再游韓、趙不得意。返魏,于郊外遇盜,釜甑皆為奪去,無以為炊,息于樹下,復遇唐舉。舉戲曰:「先生尚未富貴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