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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P 124


作者:司湯達
頁數:124 / 152
類別:世界名著

 

紅與黑

作者:司湯達
第124,共152。
「我給她留下了印象,」他心想,「今晚可不必再受煩悶的罪了。」他一溜小跑,出了德·費瓦克府。回去後,他重讀頭天夜裡抄的原信,很快找到俄國人談倫敦和裡奇激的那個要命的地方。于連發現這封信算得上柔情繾綣,頗感驚奇。

他的話表面上很輕浮,而他的信卻具有崇高的、近乎啟示錄那樣的深刻,這種對比使他不同凡響。長句子尤其令元帥夫人喜歡,「這不是伏爾奉那個如此不道德的人使之風行的那種一蹦一跳的風格!」儘管我們的主人公竭力把一切合乎常情常理的東西從談話中消除出去,他的談話仍有一種反王政、不信神的色彩,沒有逃過德·費瓦剋夫人的眼睛。這位夫人身邊儘是極有道德的人,然而他們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新思想,所以,凡是有幾分像新事物的東西都能給她留下強烈的印象;不過同時她又認為自己理應對這些東西感到憤慨。她把這種缺點稱作「打上了這個輕浮時代的印記」……



  
但是這樣的客廳,除非有事相求,否則不值一顧。于連的這種生活真是無趣,他所感到的厭倦想必讀者亦有同感。此乃我們旅途中的一片荒原。

在於連的生活中被費瓦克插曲占去的這段時間裡,德·拉莫爾小姐一直需要剋制自己,不去想他。她的靈魂中進行着激烈的搏鬥,有時候,她慶幸能夠蔑視這位如此愁苦的年輕人了;然而,她又身不由己地被他的談話俘獲了。尤其使她感到驚奇的,竟是他那十足的虛假。他對元帥夫人說的句句是謊言,或者至少是他的思想方式的一種醜惡的偽裝,因為他在几乎所有問題上的看法,瑪蒂爾德都一清二楚。

這種馬基雅維裡主義令她感到震驚。「多麼深刻啊!」她對自己說,「跟持有相同論調的唐博先生那樣的誇誇其談的傻瓜或者平庸粗俗的騙子相比,又是多麼不同啊!」

然而,于連卻有些可怕的日子。為了履行最艱難的職責,他每天都得在元帥夫人的客廳裡露面。他為了扮演一個角色而付出的努力終於使他的心靈疲憊不堪。夜裡,他穿過德·費瓦克府的巨大的院子時,常常是靠着性格的、理智的力量才免于陷入絶望。

「我在神學院裡戰勝了絶望,」他對自己說,「而那時我的前景是多麼可怕啊!我或是飛黃騰達,或是橫遭厄運,無論是哪種情況,我都必須和天底下最可鄙、最可厭的人朝夕相處,度過我的一生。第二年春天,短短的十一個月以後,我成了也許是我那個年紀的年輕人中最幸福的一個。」

但是,這些嚴密的推理碰上可怕的現實,往往不起作用。他每天都在吃午飯和吃晚飯的時候看見瑪蒂爾德。從德·拉莫爾先生口授的許多信稿中,他知道她就要跟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結為夫婦了。這個可愛的年輕人已經每天兩次來德·拉莫爾府上了;一個遭到冷落的情人的嫉妒的眼睛沒有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當於連以為看出德·拉莫爾小姐善待她的未婚夫時,回到房裡以後,他就情不自禁地深情地望着他的手槍。

「啊!」他對自己說,「把內衣的標誌去掉,到個距巴黎二十里遠的什麼僻靜的森林裡,結束我這可憎的一生,不是更明智嗎!當地沒有人認識我,我的死半個月內不會有人知道,而半個月後誰會想到我呢!」

這番推理很明智。然而第二天,隱約看見瑪蒂爾德的胳膊,只消袖口和手套之間那一段就足以把我們這位年輕的哲人投進殘酷的回憶中去,而正是這回憶使他還留戀人生。「好吧!」他這時就對自己說,「我要把俄國人的策略堅持到底。那會怎樣結束呢?」

“至于元帥夫人,抄完這五十三封信,我當然不會再寫別的信了。

「至于瑪蒂爾德,如此艱難地演了六個禮拜的戲,或是她的憤怒絲毫無改,或是我得到片刻的和解。偉大的天主啊!那我會高興死了!」他想不下去了。

大夢之後,他又能推理了,就對自己說:“那麼,我會得到一天的幸福,然後她的冷酷重新開始,唉!就是因為我不能討得她的歡心;那我就什麼辦法也沒有了,我毀了,永遠地完了……

「她有那樣的性格,能給我什麼保證呢?唉!我一無長處,這就回答了一切。我舉止不高雅,我談吐笨拙而單調。偉大的天主啊!為什麼我是我呢?」

第二十九章煩惱

德·費瓦剋夫人讀於連的那些長信,初時並不感到快樂,可是漸漸地她開始上心了;但有一件事情令她不快:「多可惜,索萊爾先生並非真是個教士!否則就可以跟他建立某種親密的關係了;有了這枚十字勛章和這身近乎市民的衣服,可要招來殘酷的問題了,怎麼回答呢?」她想不下去了,「某個狡猾的女友會猜疑,甚至散佈說他是我娘家方面的小表弟,地位低下,是個得過國民自衛軍的勛章的商人。」

直到德·費瓦剋夫人看見于連之前,她的樂趣一直是在自己的名字旁邊寫上元帥夫人這幾個字。現在,一種暴發戶病態的、動輒覺得受了冒犯的虛榮跟剛剛產生的興趣展開了搏鬥。

「讓他當上巴黎附近某個教區的代理主教,」元帥夫人對自己說,「在我是多麼容易的事!可是索萊爾先生連個頭銜也沒有,還是德·拉莫爾先生的小秘書!真掃興。」

這顆什麼都害怕的心第一次被一種與她對身份和優越的社會地位的追求無關的利益所打動。她的老門房注意到,他把那位神情如此憂鬱的英俊的青年的信送來時,準能看見元帥夫人臉上的心不在焉和不滿一下子消失,而那種神情她一見有下人來到總是立刻就掛在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