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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 下    P 7


作者:房玄齡
頁數:7 / 458
類別:中國古代史

 

晉書 下

作者:房玄齡
第7,共458。
臣聞魚懸由於甘餌,勇夫死於重報。故荊軻慕燕丹之義,專諸感闔閭之愛,匕首振于秦庭,吳刀耀于魚腹,視死如歸,豈不有由也哉!夫功名重賞,士之所競,不平致怨,由來久矣。《詩》云:「屍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臣以為此等宜蒙爵封。

灼前後陳事,輒見省覽。然身微宦孤,不見進序,乃取長假還鄉裡。臨去,遣息上表曰:



  
臣受恩三世,剖符守境,試用無績,沈伏數年,犬馬之力,無所復堪。陛下弘廣納之聽,采狂夫之言,原臣侵官之罪,不問干忤之愆,天地恩厚,于臣足矣。臣聞忠臣之於其君,猶孝子之於其親:進則有欣然之慶,非貪官也;退則有慼然之憂,非懷祿也。其意在於不忘光君榮親,情所不能已已者也。臣伏自悼,私懷至恨:生長荒裔,而久在外任,自還抱疾,未嘗覲見,陛下竟不知臣何人,此臣之恨一也。遭運會之世,值有事之時,而不能垂功名于竹帛,此臣之恨二也。逮事聖明之君,而尪悴羸劣,陳力又不能,當歸死於地下,此臣之恨三也。哀二親早亡隕,兄弟並凋喪,孝敬無復施于家門,此臣之恨四也。夏之日忽以過,冬之夜尋復來,人生百歲,尚以為不足,而臣中年嬰災,此臣之恨五也。慚日月之所養,愧昊蒼而無報,此臣之所以懷五恨而嘆息,臨歸路而自悼者也。



  
語有之曰:「華言虛也,至言實也,苦言藥也,甘言疾也。」臣欲言天下太平,而靈龜神狐未見,仙芝萐莆未生,麒麟未游乎靈禽之囿,鳳皇未儀于太極之庭,此臣之所以不敢華言而為佞者也。昔漢高祖初定天下,于時戍卒婁敬上書諫曰:「陛下取天下不與成周同,而欲比隆成周,臣竊以為不侔。」於是漢祖感悟,深納其言,賜姓為劉氏。又顧謂陸賈曰:「為我著秦所以亡,而吾所以得之者。」賈乃作《新語》之書,述敘前世成敗,以為勸戒。又田肯建一言之計,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者,而受千金之賜。故世稱漢祖之寬明博納,所以能成帝業也。

今之言世者,皆曰堯舜復興,天下已太平矣。臣獨以為未,亦竊有所勸焉。且百王垂制,聖賢吐言,來事之明鑒也。孟子曰:「堯不能以天下與舜,則舜之有天下也,天與之也。昔舜為相,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于南河,天下諸侯朝覲者、獄訟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舜曰天也,乃之中國,踐天子位焉。若居堯之宮,逼堯之子,非天所與者也。」曩昔西有不臣之蜀,東有僭號之吳,三主鼎足,並稱天子。魏文帝率萬乘之眾,受禪于靡陂,而自以德同唐、虞,以為漢獻即是古之堯,自謂即是今之舜,乃謂孟柯、孫卿不通禪代之變,遂作禪代之文,刻石垂戒,班示天下,傳之後世,亦安能使將來君子皆曉然心服其義乎!然魏文徒希慕堯、舜之名,推新集之魏,欲以同於唐、虞之盛,忽骨肉之恩,忘籓屏之固,竟不能使四海賓服,混一皇化,而于時群臣莫有諫者,不其過矣哉!孫卿曰:「堯、舜禪讓,是不然矣。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強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辯莫之能分;至眾也,非至明莫之能見。此三至者,非聖人莫之能盡。」由此言之,孫卿、孟軻亦各有所不取焉。陛下受禪,從東府入西宮,兵刃耀天,旌旗翳日。雖應天順人,同符唐、虞,然法度損益,則亦不異於昔魏文矣,故宜資三至以強制之。而今諸王有立國之名,而無襟帶之實。又蜀地有自然之險,是歷世奸雄之所窺覦,逋逃之所聚也,而無親戚子弟之守,此豈深思遠慮,杜漸防萌者乎!

昔漢文帝據已成之業,六合同風,天下一家。而賈誼上疏陳當時之勢,猶以為譬如抱火厝于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此言誠存不忘亡,安不忘亂者也。然臣之慺慺,亦竊願陛下居安思危,無曰高高在上,常念臨深之義,不忘履冰之戒。盡除魏世之弊法,綏以新政之大化,使萬邦欣欣,喜戴洪惠,昆蟲草木,咸蒙恩澤。朝廷詠康哉之歌,山藪無伐檀之人,此固天下所視望者也。陛下自初踐阼,發無諱之詔,置箴諫之官,赫然寵異諤諤之臣,以明好直言之信,恐陳事者知直言之不用,皆杜口結舌,祥瑞亦曷由來哉!

臣無陸生之才,不在顧問之地,蓋聞主聖臣直,義在於有犯無隱。臣不惟疏遠,未信而言,敢歷論前代隆名之君及亡敗之主廢興所由,又博陳舉賢之路,廣開養老之制,崇必信之道,又張設議者之難,凡五事以聞。臣之所言,皆直陳古今已行故事,非新聲異端也。辭義實淺,不足採納。然臣私心,誠謂有可發起覺悟遺忘。願陛下察臣愚忠,愍臣狂直,無使天下以言者為戒。疾痛增篤,退念桑梓之詩,惟狐死之義,輒取長休,歸近墳墓。顧瞻宮闕,系情皇極,不勝丹款,遣息穎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