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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P 123


作者:唐代詩人
頁數:123 / 159
類別:古典詩

 

唐詩鑑賞中

作者:唐代詩人
第123,共159。
詩的題材很平常,內容也極單純:三月三日這一天,乘船去尋訪一位家住溪邊的朋友李某(「九」是友人的排行)。頭一句寫這次行程的出發點──楊林東渡頭的景物。顧名思義,可以想見這個小小的渡口生長着一片綠柳。出發時瀟瀟春雨已經停歇,柳林經過春雨的洗滌,益發顯得青翠滿眼,生意盎然。這清新明麗的景色,為這次輕鬆愉快的游訪提供了一個適宜的環境氣氛;雨後必然水漲,也為下句「蕩輕舟」準備了條件。

第二句寫舟行溪中的愉快感受和詩意聯想。因為是三月三日乘舟尋訪友人,這個日子本身,以及美好的節令、美麗的景色都很容易使詩人聯想起歷史上著名的山陰蘭亭之會。詩人特意標舉「永和三日」,讀者即可以從這裡引發出豐富的聯想,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幅「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茂林修竹,清流激湍」的清麗畫圖,和「群賢畢至,少長咸集」、「遊目騁懷,極視聽之娛」的歡樂場面。



  
三四兩句轉寫此行的目的地──李九莊的環境景色。故人的家就住在這條溪流岸邊,莊旁河岸,有一片桃林。三月初頭,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讓人自然聯想起夾岸桃花的武陵源。實際上,作者在這裡正是暗用桃花源的典故,把李九莊比作現實的桃源仙境,不過用得非常自然巧妙,令人渾然不覺罷了。張旭《桃花磯》說:「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同樣暗用桃源之典。但張詩以問語作收,得搖曳不盡之致;常詩以直敘作結,見興會淋漓之情。機杼雖同,而意趣自異。

以上所說的,是把三四兩句理解為詩人到達李九莊後即目所見的情景。這境界、情調已經夠優美了。但細味題目中的「尋」字,卻感到詩人在構思上還打了一個小小的埋伏。三四兩句,實際上並非到達後即目所見,而是舟行途中對目的地的遙想,是根據故人對他的居處所作的詩意介紹而生出的想象。詩人並沒有到過李九莊,只是聽朋友說過:從楊林渡頭出發,有一條清溪直通我家門前,不須費力尋找,只要看到一片繁花似錦的桃林,就是我家的標誌了。這,正是「故人家在桃花岸,直到門前溪水流」這種詩意遙想的由來。不妨說,這首詩的詩意就集中體現在由友人的提示而去尋訪所生出的美麗遐想上。這種遐想,使得這首本來容易寫得比較平直的詩增添了曲折的情致和雋永的情味,變得更耐人涵詠咀嚼了。

(劉學鍇)

塞下曲四首(其一)

塞下曲四首(其一)

常建

玉帛朝回望帝鄉,烏孫歸去不稱王。

天涯靜處無征戰,兵氣銷為日月光。


  

邊塞詩大都以詞情慷慨、景物恢奇、充滿報國的忠貞或低徊的鄉思為特點。常建的這首《塞下曲》卻獨辟蹊徑,彈出了不同尋常的異響。

這首詩既未炫耀武力,也不嗟嘆時運,而是立足於民族和睦的高度,謳歌了化干戈為玉帛的和平友好的主題。中央朝廷與西域諸族的關係,歷史上陰晴不定,時有弛張。作者卻拈出了美好的一頁加以熱情的讚頌,讓明媚的春風吹散瀰漫一時的滾滾狼煙,賦予邊塞詩一種全新的意境。

詩的頭兩句,是對西漢朝廷與烏孫民族友好交往的生動概括。「玉帛」,指朝覲時攜帶的禮品。《左傳。哀公七年》有「禹合諸侯干涂山,執玉帛者萬國」之謂。執玉帛上朝,是一種賓服和歸順的表示。「望」字用得筆重情深,烏孫使臣朝罷西歸,而頻頻回望帝京長安,眷戀不忍離去,說明恩重義浹,相結很深。「不稱王」點明烏孫歸順,邊境安定。烏孫是活動在伊犁河谷一帶的遊牧民族,為西域諸國中的大邦。據《漢書》記載,武帝以來朝廷待烏孫甚厚,雙方聘問不絶。武帝為了撫定西域,遏制匈奴,曾兩次以宗女下嫁,訂立和親之盟。太初間(前104-前101),武帝立楚王劉戊的孫女劉解憂為公主,下嫁烏孫,生了四男二女,兒孫們相繼立為國君,長女也嫁為龜茲王后。從此,烏孫與漢朝長期保持着和平友好的關係,成為千古佳話。常建首先以詩筆來謳歌這段歷史,雖只寥寥數語,卻能以少總多,用筆之妙,識見之精,實屬難能可貴。

一、二句平述史實,為全詩鋪墊。三、四句順勢騰騫,波湧雲飛,形成高潮。「天涯」上承「歸去」,烏孫朝罷西歸,馬足車輪,邈焉萬里,這遼闊無垠的空間,便隱隱從此二字中見出。「靜」字下得尤為有力。玉門關外的茫茫大漠,曾經是積骸成陣的兵爭要衝,如今卻享有和平寧靜的生活。這是把今日的和平與昔時的戰亂作明暗交織的兩面關鎖的寫法,於無字處皆有深意,是詩中之眼。詩的結句雄健入神,情緒尤為昂揚。詩人用彩筆繪出一幅輝煌畫卷:戰爭的陰霾消散淨盡,日月的光華照徹寰宇。這種理想境界,體現了各族人民熱愛和平、反對戰爭的崇高理想,是高響入雲的和平與統一的頌歌。

「兵氣」,猶言戰象,用語字新意煉。不但扣定「銷」字,直貫句末,且與「靜處」輓合,將上文繳足。環環相扣,愈唱愈高,真有拿雲的氣概。沈德潛詡為「句亦吐光」,可謂當之無愧。

常建的詩作,大多成於開元、天寶年間。他在這首詩裡如此稱頌和親政策與弭兵理想,當是有感於唐玄宗晚年開邊黷武的亂政而發的,可說是一劑針砭時弊的對症之方。

(周篤文)

野老歌

野老歌

張籍

老農家貧在山住,耕種山田三四畝。

苗疏稅多不得食,輸入官倉化為土。

歲暮鋤犁傍空室,呼兒登山收橡實。

西江賈客珠百斛,船中養犬長食肉。

張籍是新樂府運動的健將之一,「風雅比興外,未嘗著空文」(白居易《讀張籍古樂府》),其樂府詩之精神與元、白相通;而具體手法略有差異。白居易的諷諭詩往往「意激而言質」,篇幅亦長,故不免有盡、露之疵累。而張籍的樂府,如這首《野老歌》作法就不同。

詩共八句,很短,但韻腳屢換。詩意可按韻的轉換分為三層。前四句開門見山,寫山農終年辛勞而不得食。「老農家貧在山住,耕種山田三四畝」,「山」字兩見,強調這是一位山農(詩題一作《山農詞》)。山地貧瘠,廣種薄收,「三四畝」收成不會很多。而深山為農,本有貧困而思逃租之意。但安史亂後的唐王朝處在多事之秋,財政困難,封建剝削無孔不入。「縱使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苗疏」意味收成少,收成少而「稅多」,必然產生勞動者「不得食」的不合理現象。如僅僅寫到糧食「輸入官倉」那樣一種司空見慣的事實為止,深度還不夠,而「化為土」三字的寫出,方纔揭示出一種怵目驚心的社會現實。一方面是老農終年做牛馬,使土地長出糧食;一方面是官家不勞而獲,且輕易把糧食「化為土」,這實際上構成一種鮮明的對比關係。好在不但表現出老農被剝奪的痛苦,而且表現出他眼見心血被踐踏的痛心。所以,雖然只道事實,語極平易,讀來至為沉痛,字字飽含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