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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P 32


作者:吳研人
頁數:32 / 229
類別:古典小說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作者:吳研人
第32,共229。
我悄悄的把借軒邀到書房裡,讓他坐下,說道:「今日眾位叔兄弟侄,難得齊集,我的意思,要煩叔公趁此議定了修祠堂的事,不知可好?」借軒縐着眉道:「議是未嘗不可以議得,但是怎麼個議法呢?」我道:「只要請叔公出個主意。」借軒道:「怎麼個主意呢?」我看他神情不對,連忙走到我自己臥房,取了二十元錢出來,輕輕的遞給他道:「做侄孫的雖說是出門一次,卻不曾掙着甚錢回來,這一點點,不成敬意的,請叔公買杯酒吃。」借軒接在手裡,顛了一顛,笑容可掬的說道:「這個怎好生受你的?」我道:「只可惜做侄孫的不曾發得財,不然,這點東西也不好意思拿出來呢。只求叔公今日就議定這件事,就感激不盡了!」借軒道:「你的意思肯出多少呢?」我道:「只憑叔公吩咐就是了。」

正說話時,只聽得外面一迭連聲的叫我。連忙同借軒出來看時,只見一個人拿了一封信,說是要回信的。我接來一看,原來是尤雲岫送來的,信上說:「方纔打聽過,那一片田,此刻時價只值得五百兩。如果有意出脫,三兩天裡,就要成交;倘是遲了,恐怕不及——」云云。我便對來人說道:「此刻我有事,來不及寫回信,你只回去,說我明天當面來談罷。」那送信的去了,我便有意把這封信給眾人觀看。內中有兩個便問為甚麼事要變產起來。我道:「這話也一言難盡,等坐了席,慢慢再談罷。」登時叫人調排桌椅,擺了八席,讓眾人坐下,暖上酒來,肥魚大肉的都搬上來。借軒又問起我為甚事要變產,我就把騙尤雲岫的話,照樣說了一遍。眾人聽了,都眉飛色舞道:「果然補了缺,我們都要預備着去做官親了。」我道:「這個自然。只要是補着了缺,大家也樂得出去走走。」內中一個道:「一個通州的缺,只怕容不下許多官親。」一個道:「我們輪着班去,到了那裡,經手一兩件官司,發他一千、八百的財,就回來讓第二個去,豈不是好!」又一個道:「說是這麼說,到了那個時候,只怕先去的賺錢賺出滋味來了,不肯回來,又怎麼呢?」又一個道:「不要緊。他不回來,我們到班的人到了,可以提他回來。」滿席上說的都是這些不相干的話,聽得我暗暗好笑起來。借軒對我嘆道:「我到此刻,方纔知道人言難信呢。據尤雲岫說,你老子身後剩下有一萬多銀子,被你自家伯父用了六七千,還有五六千,在你母親手裡。此刻據你說起來,你伯父要補缺,還要借你的產業做部費,可見得他的話是靠不住的了。」我聽了這話,只笑了一笑,並不回答。



  
借軒又當着眾人說道:「今日既然大家齊集,我們趁此把修祠堂的事議妥了罷。我前天叫了泥水木匠來估過,估定要五十弔錢,你們各位就今日各人認一分罷。至於我們族裡,貧富不同,大家都稱家之有無做事便了。」眾人聽了,也有幾個贊成的。借軒就要了紙筆,要各人簽名捐錢。先遞給我。我接過來,在紙尾上寫了名字,再問借軒道:「寫多少呢?」借軒道:「這裡有六十多人,只要捐五十弔錢,你隨便寫上多少就是了。難道有了這許多人,還捐不夠麼?」我聽說,就寫了五元。借軒道:「好了,好了!只這一下筆,就有十分之一了。你們大家寫罷。」一面說話時,他自己也寫上一元。以後挨次寫去,不一會都寫過了。拿來一算,還短着兩元七角半。借軒道:「你們這個寫的也太瑣碎了,怎麼閙出這零頭來?」我道:「不要緊,待我認了就是。」隨即照數添寫在上面。眾人又復暢飲起來,酣呼醉舞了好一會,方纔散坐。


  

借軒叫人到家去取了煙具來,在書房裡開燈吃煙。眾人陸續散去,只剩了借軒一個人。他便對我說道:「你知道眾人今日的來意麼?」我道:「不知道。」借軒道:「他們一個個都是約會了,要想個法子的,先就同我商量過,我也阻止他們不住。這會見你很客氣的,請他們吃飯,只怕不好意思了。加之又聽見你說要變產,你伯父將近補缺,當是又改了想頭,要想去做官親,所以不曾開口。一半也有了我在上頭鎮壓住,不然,今日只怕要閙得個落花流水呢。」

正說話間,只見他所用的一個小廝,拿了個紙條兒遞給他。他看了,叫小廝道:「你把煙傢伙收了回去。」我道:「何不多坐一會呢?」借軒道:「我有事,去見一個朋友。」說著把那條子揣到懷裡,起身去了。我送他出門,回到書房一看,只見那條子落在地下,順手撿起來看看,原來正是尤雲岫的手筆,叫他今日務必去一次,有事相商。看罷,便把字條團了,到上房去與母親說知,據云岫說,我們那片田只值得五百兩的話。母親道:「哪裡有這個話!我們買的時候,連中人費一切,也化到一千以外,此刻怎麼只得個半價?若說是年歲不好,我們這幾年的租米也不曾缺少一點。要是這個樣子,我就不出門去了。就是出門,也可以托個人經管,我斷不拿來賤賣的。」我道:「母親只管放心,孩兒也不肯胡亂就把他賣掉了。」當夜我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一個主意。

到了次日,一早起來,便去訪吳伯衡,告知要賣田的話,又告知雲岫說年歲不好,只值得五百兩的話。伯衡道:「當日買來是多少錢呢?」我道:「買來時是差不多上千銀子。」伯衡道:「何以差得到那許多呢?你還記得那圖堡四至麼?」我道:「這可有點糊塗了。」伯衡道:「你去查了來,待我給你查一查。」我答應了回來,檢出契據,抄了下來,午飯後又拿去交給伯衡,方纔回家。忽然雲岫又打發人來請我。我暗想這件事已經託了伯衡,且不要去會他,等伯衡的回信來了再商量罷。因對來人說道:「我今日有點感冒,不便出去,明後天好了再來罷。」那來人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