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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誌異 中    P 106


作者:蒲松齡
頁數:106 / 160
類別:古典小說

 

聊齋誌異 中

作者:蒲松齡
第106,共160。
便邀之。顧不敢入,強之乃入,問:「此何所?」曰:「九王世子居。世子瘧疾新瘥,今日親賓作賀,先生有緣也。」言未已,有奔至者,督促速行。

俄至一處,雕榭朱欄,一殿北向,凡九楹。歷階而升,則客已滿座。見一少年北面坐,知是王子,便伏堂下。滿堂盡起。王子曳顧東向坐。酒既行,鼓樂暴作,諸妓升堂,演「華封祝」(6).才過三折(7) ,逆旅主人及仆喚進午餐,就床頭頻呼之。耳聞甚真,心恐王子知,遂托更衣而出。仰視日中夕,則見仆立床前,始悟未離旅邸。心欲急返,因遣仆闔扉去。甫交睫,見宮舍依然,急循故道而入。



  
路經前嬰兒處,並無嬰兒,有數十媼蓬首駝背,坐臥其中。望見顧,出惡聲曰:「誰家無賴子,來此窺伺!」顧驚懼,不敢置辨,疾趨後庭,升殿即坐。見王子頷下添髭尺餘矣。見顧,笑問:「何往?劇本過七折矣。」因以巨觥示罰。移時曲終,又呈■目(8).顧點「彭祖娶婦(9) 」。

妓即以椰瓢行酒,可容五斗許。顧離席辭曰:「臣目疾,不敢過醉。」王子曰:「君患目,有太醫在此,便合診視。」東座一客,即離坐來,兩指啟雙眥,以玉簪點白膏如脂,囑合目少睡。王子命侍兒導入復室,令臥;臥片時,覺床帳香軟,因而熟眠。居無何,忽聞鳴鉦■聒(10),即復驚醒。疑是優戲未畢;開目視之,則旅舍中狗舐油鐺也,然目疾若失。再閉眼,一無所睹矣。

據《聊齋誌異》鑄雪齋抄本

【註釋】

(1) 江南,省名,清順治二年(1645)置,治所在江寧府(今江蘇南京市)。

康熙六年(1667)分置為江蘇。安徽兩省。後仍稱這兩省為江南。

(2) 稷下:戰國齊國都城臨淄(今山東淄博市臨淄區)城的稷門,此指濟南府城,即今山東濟南市,蒲松齡詩有《稷下吟》可證。

(3) 乃:才。


  

(4) 洞闢:敞開。

(5) 廳事:官府的辦公處所。

(6) 華封祝:即「華封三祝」。華封人祝帝堯長壽、富有、多子,後人因稱「華封三祝」。見《莊子。天地》。此似指劇名,未詳。

(7) 折:元雜劇劇本結構的一個段落。折是音樂單元,即每析用一個宮調的若干曲子聯成一個整套,一韻到底,同時它也是故事發展的自然段落。

(8) ■(chū出)目:猶言戲單。雜劇一折即一■。

(9) 彭祖:傳說為顓頊帝之後。姓■名鏗,堯將其封于彭城。壽七百(或雲八百)歲。因其道可祖,故稱之為彭祖。

(10)鳴鉦(zhēng爭)■(huáng皇)聒:謂鑼鼓亂響。鉦,鑼,■聒,謂鐘鼓之聲聒耳。■:■■,鐘鼓之音。

陳錫九

陳錫九,邳人(1).父子言,邑名士。富室周某,仰其聲望,訂為婚姻。

陳累舉不第,家業蕭條,遊學于秦(2) ,數年無信。周陰有悔心。以少女適王孝廉為繼室;王聘儀豐盛,仆馬甚都(3).以此愈憎錫九貧,堅意絶昏(4) ;問女,女不從。怒,以惡服飾遣歸錫九。日不舉火,周全不顧恤。一日,使傭媼以■餉女(5) ,入門向母曰:「主人使某視小姑姑餓死否。」女恐母慚,強笑以亂其詞。因出■中餚餌,列母前。媼止之曰:「無須爾!自小姑入人家,何曾交換出一杯溫涼水?吾家物,料姥姥亦無顏啖■得。」母大恚,聲色俱變。媼不服,惡語相侵。紛紜間,錫九自外入,訊知大怒,撮毛批頰,撻逐出門而去,次日,周來逆女,女不肯歸;明日又來,增其人數,眾口呶呶,如將尋鬥。母強勸女去。

女潛然拜母,登車而去。過數日,又使人來逼索離婚書,母強錫九與之。惟望子言歸,以圖別處。周家有人自西安來,知子言已死,陳母哀憤成疾而卒。

錫九哀迫中,尚望妻歸;久而渺然,悲憤益切。薄田數畝,鬻治葬具。

葬畢,乞食赴秦,以求父骨。至西安,遍訪居人。或言數年前有書生死於逆旅,葬之東郊,今家已沒,錫九無策,惟朝丐市廛,暮宿野寺,冀有知者。

會晚經叢葬處,有數人遮道,逼索飯價。錫九曰:「我異鄉人,乞食城郭,何處少人飯價?」共怒,■之仆地,以埋兒敗絮塞其口。力盡聲嘶,漸就危殆。

忽共驚曰:「何處官府至矣!」釋手寂然。俄有車馬至,便問:「臥者何人?」即有數人抉至車下。車中人曰:「是吾兒也。孽鬼何敢爾!可悉縛來,勿致漏脫。」錫九覺有人去其塞,少定,細認,真其父也。大哭曰:「兒為父骨良苦。今固尚在人間耶!」父曰:「我非人,太行總管也(6).此來亦為吾兒。」錫九哭益哀,父慰諭之。錫九泣述岳家離婚。父曰:「無憂,今新婦亦在母所。母念兒甚,可暫一往。」遂與同車,馳如風雨。移時,至一官署,下車入重門,則母在焉。錫九痛欲絶,父止之。錫九啜泣聽命。見妻在母側,問母曰:「兒婦在此,得毋亦泉下耶?」母曰:「非也,是汝父接來,待汝歸家,當便送去。」錫九曰:「兒侍父母,不願歸矣。」母曰:「辛苦跋涉而來,為父骨耳。汝不歸,初志為何也?況汝孝行已達天帝,賜汝金萬斤,夫妻享受正遠,何言不歸?」錫九垂泣。父數數促行(7) ,錫九哭失聲。

父怒曰:「汝不行耶!」錫九懼,收聲,始詢葬所。父輓之曰:「子行,我告之:去叢葬處百餘步,有子母白榆是也。」輓之甚急,竟不遑別母,門外有健仆,捉馬待之。既超乘(8) ,父囑曰:「日所宿處,有少資斧,可速辦裝歸,向岳索婦;不得婦,勿休也。」錫九諾而行。馬絶駛(9) ,鷄鳴至西安。

仆扶下,方將拜致父母,而人馬已杳。尋至舊宿處,倚壁假寐,以侍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