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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上    P 483


作者:司馬光
頁數:483 / 597
類別:中國古代史

 

資治通鑑 上

作者:司馬光
第483,共597。
帝深疾浮華之士,詔吏部尚書盧毓曰:「選舉莫取有名,名如畫地作餅,不可啖也。」毓對曰:「名不足以致異人而可以得常士:常士畏教慕善,然後有名,非所當疾也。愚臣既不足以識異人,又主者正以循名案常為職,但當有以驗其後耳。古者敷奏以言,明試以功;今考績之法廢,而以毀譽相進退,故真偽渾雜,虛實相蒙。」帝納其言。詔散騎常侍劉邵作考課法。卲作《都官考課法》七十二條,又作《說略》一篇,詔下百官議。

司隷校尉崔林曰:「案《周官》考課,其文備矣。自康王以下,遂以陵夷,此即考課之法存乎其人也。及漢之季,其失豈在乎佐吏之職不密哉!方今軍旅或猥或卒,增減無常,固難一矣。且萬目不張,舉其綱,眾毛不整,振其領,皋陶仕虞,伊尹臣殷,不仁者遠。若大臣能任其職,式是百闢,則孰敢不肅,烏在考課哉!」黃門侍郎杜恕曰:「明試以功,三考黜陟,誠帝王之盛制也。然歷六代而考績之法不著,關七聖而課試之文不垂,臣誠以為其法可粗依,其詳難備舉故也。語曰『世有亂人而無亂法』,若使法可專任,則唐、虞可不須稷、契之佐,殷、周無貴伊、呂之輔矣。今奏考功者,陳周、漢之雲為,綴京房之本旨,可謂明考課之要矣。于以崇揖讓之風,興濟濟之治,臣以為未盡善也。其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皆有事效,然後察舉,試闢公府,為新民長吏,轉以功次補郡守者,或就增秩賜爵,此最考課之急務也。臣以為便當顯其身,用其言,使具為課州郡之法,法具施行,立必信之賞,施必行之罰。至于公卿及內職大臣,亦當俱以其職考課之。古之三公,坐而論道;內職大臣,納言補闕,無善不紀,無過不舉。且天下至大,萬機至眾,誠非一明所能遍照;故君為元首,臣作股肱,明其一體相須而成也。是以古人稱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業,非一士之略。由是言之,焉有大臣守職辦課,可以致雍熙者哉!誠使容身保位,無放退之辜,而盡節在公,抱見疑之勢,公義不修而私議成欲,雖仲尼為課,猶不能盡一才,又況于世俗之人乎!」司空掾北地傅嘏曰:「夫建官均職,清理民物,所以立本也。循名考實,糾勵成規,所以治末也。本綱未舉而造制末程,國略不崇而考課是先,懼不足以料賢愚之分,精幽明之理也。」議久之不決,事竟不行。



  
臣光曰:為治之要,莫先於用人,而知人之道,聖賢所難也。是故求之於毀譽,則愛憎競進而善惡渾殽;考之於功狀,則巧詐橫生而真偽相冒。要之,其本在於至公至明而已矣。為人上者至公至明,則群下之能否焯然形于目中,無所復逃矣。苟為不公不明,則考課之法,適足以為曲私欺罔之資也。何以言之?公明者,心也;功狀者,跡也。己之心不能治,而以考人之跡,不亦難乎!為人上者,誠能不以親疏貴賤異其心,喜怒好惡亂其志,欲知治經之士,則視其記覽博洽,講論精通,斯為善治經矣;欲知治獄之士,則視其曲盡情偽,無所冤抑,斯為善治獄矣;欲知治財之士,則視其倉庫盈產,百姓富給,斯為善治財矣;欲知治兵之士,則視其戰勝攻取,敵人畏服,斯為善治兵矣。至于百官,莫不皆然。雖詢謀於人而決之在己,雖考求于跡而察之在心,研核其實而斟酌其宜,至精至微,不可以口述,不可以書傳也,安得豫為之法而悉委有司哉!或者親貴雖不能而任職,疏賤雖賢才而見遺;所喜所好者敗官而不去,所怒所惡者有功而不錄,詢謀於人,則毀譽相半而不能決;考求于跡,則文具實亡而不能察。雖復為之善法,繁其條目,謹其簿書,安能得其真哉!

或曰:人君之治,大者天下,小者一國,內外之官以千萬數,考察黜陟,安得不委有司而獨任其事哉?曰:非謂其然也。凡為人上者,不特人君而已。太守居一郡之上,刺史居一州之上,九卿居屬官之上,三公居百執事之上,皆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在下之人,為人君者亦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公卿、刺史、太守,奚煩勞之有哉!或曰:考績之法,唐、虞所為,京房、劉邵述而修之耳,烏可廢哉?曰:唐、虞之官,其居位也久,其受任也專,其立法也寬,其責成也遠。是故鯀之治水,九載績用弗成,然後治其罪;禹之治水,九州攸同,四隩既宅,然後賞其功;非若京房、劉卲之法,校其米鹽之課,責其旦夕之效也。事固有名同而實異者,不可不察也。考績非可行于唐、虞而不可行于漢、魏,由京房、劉卲不得其本而奔趨其末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