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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下    P 230


作者:托爾斯泰
頁數:230 / 244
類別:世界名著

 

安娜·卡列尼娜 下

作者:托爾斯泰
第230,共244。
 一春天他都茫然若失,經歷了一段可怕的時刻。
「不知道我是什麼、我為什麼在這裡,是無法活下去的。但是這個我又不能知道,因此我活不下去,」列文自言自語。
「在無限的時間裡,在無限的物質裡,在無限的空間裡,分化出一個水泡般的有機體,這水泡持續了一會就破裂了,這個水泡就是——我。」
這是一種使人苦惱的曲解,但是這卻是人們在這方面若干世紀來苦心思索所獲得的唯一的最終的結果。


  
這是最終的信仰,差不多一切流派的人類思想體系都是以此為依據的。這是一種占主宰地位的信仰,而在一切其他的解釋中,列文不由自主地,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和怎麼地,偏巧挑選了這個,好像這無論如何也是最明晰的。
但是這不僅是曲解而已,這是對於一種邪惡勢力——一種人不可能向它屈服的、凶惡的、而且使人厭棄的力量——
的殘酷的嘲弄。
必須擺脫這種力量。而逃避的方法就掌握在每個人的手中。必須停上對這種邪惡力量的依賴。而這只有一個方法——


  
就是死!
列文,雖然是一個幸福的、有了家庭的、身強力壯的人,卻好幾次瀕于自殺的境地,以致於他把繩索藏起來,唯恐他會上吊,而且不敢攜帶槍支,唯恐他會自殺。
但是列文並沒有用槍自殺,也沒有上吊,他繼續活着。

當列文想到他是什麼和為什麼活着的時候,他找不到答案,於是陷入悲觀失望;但是當他不再問自己這些問題的時候,他反倒好像知道他是什麼和為什麼活着了,因為他堅決而明確地生活着和行動着;最近他甚至比以前更堅定明確得多了。
六月初他回到鄉間的時候,他又回到他日常的工作。農務,同農民和鄰居們交往,經管家務和他姐姐和哥哥託付給他的家產,同妻子和親屬的關係,照顧嬰兒和從今年春天起他就迷戀上的新的養蜂愛好,佔據了他的全部時間。
這些事情引起了他的興趣,倒不是因為像他以前那樣,根據什麼公認的原理才認為它是正確的;恰恰相反,現在,他一方面由於他以前在公共福利事業方面的失敗而覺得灰心喪氣,另一方面,也是由於他忙於思考和應付從四面八方壓到他身上的大宗事務,因而他完全不再想到公共福利,他對這件事情發生興趣,只是因為他覺得必須做他所做的事情,他非得這麼做不可。
以前(這差不多從童年就開始了,到他完全成人)當他儘力做一些對所有的人、對人類、對俄國、對全村有益處的事情的時候,他覺察出這種想法倒是令人愉快的,而這種活動本身卻總是令人不滿意的,而且他總也不十分相信這種事情確實是需要的,而這種活動本身最初看上去似乎是那麼重大,卻越來越微不足道,直到化為烏有為止;可是現在,自從他結婚以後,當他越來越侷限于為自己而生活的時候,雖然想起自己的活動再也體會不到什麼快樂,但是他卻堅信自己的事業是萬不可少的,而且看出它比以往進展得順遂多了,而且規模變得越來越大了。
現在,好像不由自主一樣,他像一把犁頭似的,在地裡越掘越深,不耕出一條條犁溝是拔不出來的。
像祖祖輩輩那樣過着家庭生活,那就是說達到一樣的教育水平,而且使子女們受到同樣的教育,無疑是非常必要的。這就像餓了需要吃飯一樣;因此就像需要準備飯食一樣,同樣也需要把波克羅夫斯科耶的農事經管得能夠產生收益才行。就像一定要償還債務一樣,同樣一定也需要把祖傳的田產保管到這種程度,使得他的兒子繼承的時候,會為了他所興建和培植的一切,感激他的父親,像列文感激他的祖父一樣。為了做到這種地步,他必須不出租土地,一定要親自耕作,飼養家畜,往田裡施肥,而且種植樹木。
不照料謝爾蓋·伊萬諾維奇的、他姐姐的和那些習慣于向他請教的農民的事務是不可能的,就像把抱在懷中的嬰兒拋掉是不可能的一樣。必須照顧請來作客的姨姐和她的孩子們以及他妻子和嬰兒的安適,每天不花費一點時間來陪他們也是不可能的。
這一切,再加上他的打獵的愛好在養蜂的新愛好,就占滿了列文的那種他一想起來就覺得沒有一點意思的全部生活。
但是除了明確地知道他必須做·什·麼以外,列文同樣也知道這一切他必須·怎·麼做,事情當中哪一樣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