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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P 276


作者:雨果
頁數:276 / 520
類別:文學

 

悲慘世界

作者:雨果
第276,共520。
「一個聰明姑娘,這也可能。但是我說我以後再也不穿這種鞋了,我再也不願穿了。首先,為了衛生,其次,為了清潔。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比這種出水的鞋底更討厭的了,一路上只是唧呱唧呱叫。我寧願打赤腳。」
「你說得對,」她父親回答說,語調的溫和和那姑娘的粗聲粗氣適成對比,「不過,赤着腳,人家不讓你進教堂。窮人也得穿鞋。....人總不能光着腳板走進慈悲上帝的家。」他挖苦地加上這麼一句。繼又想到了心裡的事:「這樣說,你有把握他一定會來嗎?」
「他就在我腳跟後面。」她說。
那男子挺起了腰板,容光煥發。


  
「我的娘子,」他吼道:「你聽見了!慈善家馬上就到。快把火熄掉。」
母親被這話弄傻了,沒有動。
做父親的帶著走江湖的那股矯捷勁兒,在壁爐上抓起一個缺口罐子,把水潑在兩根焦柴上。
接着對大女兒說:
「你!把這椅子捅穿!」
女兒一點也不懂。
他抓起那把椅子,一腳便把它踹通了,腿也陷了進去。
他一面拔出自己的腿,一面問他的女兒:
「天冷嗎?」
「冷得很,在下雪呢。」
父親轉向坐在窗口床邊的小女兒,霹靂似的對她吼道:
「快!下床來,懶貨!你什麼事也不幹!把這玻璃打破一塊!」
小姑娘哆哆嗦嗦地跳下了床。
「打破一塊玻璃!」他又說。
孩子嚇獃了,立着不動。
「你聽見我說嗎?」父親又說,「我叫你打破一塊玻璃!」
那孩子被嚇破了膽,只得服從,她踮起腳尖,對準玻璃一拳打去。玻璃破了,嘩啦啦掉了下來。


  
「打得好。」她父親說。
他神氣嚴肅,動作急促,瞪大眼睛把那破屋的每個角落全迅速地掃了一遍。
他象個戰爭即將開始,作好最後部署的將軍。
那母親還沒有說過一句話,她站起來,用一種慢而沉的語調,彷彿要說的話已凝固了似的,問道:
「心愛的,你要幹什麼呀?」
「給我躺到床上去。」那男人回答。
那種口氣是不容商量的。婦人服服帖帖,沉甸甸一大堆倒在了一張破床上。
這時,屋角裡有人在抽抽噎噎地哭。
「什麼事?」那父親吼着問。
那小姑娘,在一個黑旮旯裡縮做一團,不敢出來,只伸着一個血淋淋的拳頭。她在打碎玻璃時受了傷,她走到母親床邊,偷偷地哭着。
這一下輪到做母親的豎起來大吵大閙了:
「你看見了吧!你干的蠢事!你叫她打玻璃,她的手打出血了!」
「再好沒有!」那男子說,「這是早料到的。」
「怎麼?再好沒有?」那婦人介面說。
「不許開口!」那父親反擊說,「我禁止言論自由。」
接着,他從自己身上那件女人襯衫上撕下一條,做一根繃帶,氣沖沖地把女孩的血腕裹起來。
裹好以後,他低下頭,望着撕破了的襯衫,頗為得意。他說:
「這襯衫也不壞。看來一切都很象樣了。」
一陣冰冷的風從玻璃窗口颼的一聲吹進屋子。外面的濃霧也鑽進來,散成白茫茫的一片,彷彿有隻瞧不見的手在暗中揮撒着棉絮。透過碎了玻璃的窗格,可以望見外面正下着雪。
昨天聖燭節許下的嚴寒果真到了。
那父親又向四周望了一遍,好象在檢查自己是否忘了什麼要做的。他拿起一把舊鏟子,撒了些灰在那兩根潑濕了的焦柴上,把它們完全蓋沒。
然後他站起來,背靠在壁爐上說:
「現在我們可以接待那位慈善家了。」
八窮窟中的一綫光明
大女兒走過來,把手放在父親的手上說:
「你摸摸,我多冷。」
「這算什麼!」她父親說,「我比這還冷得多呢。」
那母親急躁地喊着說:
「你什麼事都比別人強,你!連幹壞事也是你強。」
「住嘴!」那男人說。
母親看看神氣不對,便不再吭氣。
窮窟裡一時寂靜無聲。大女兒閒着,正剔除她斗篷下襬上的泥巴,妹妹仍在抽抽搭搭地哭,母親雙手捧着她的頭,頻頻親吻,一面低聲對她說:
「我的寶貝,求求你,不要緊的,別哭了,你父親要生氣的。」
「不!」她父親喊着說,「正相反!你哭!你哭!哭哭會有好處。」
接着又對大的那個說:
「怎麼了!他還不來!萬一他不來呢!我潑滅了我的火,捅穿了我的椅子,撕破了我的襯衫,打碎了我的玻璃,那才冤呢!」
「還割傷了小妹!」母親嘟囔着。
「你們知道,」父親接著說,「在這鬼窩窩洞裡,冷得象狗一樣。假使那人不來!呵!我懂了!他有意叫我們等!他心想:‘好吧!就讓他們等等我!這是他們分內的事!’呵!我恨透了這些傢伙,我把他們一個個全掐死,這才心裡歡暢、興高采烈呢,這些闊佬!所有這些闊佬!這些自命為善士的人,滿嘴蜜糖,望彌撒,信什麼賊神甫,崇拜什麼瓜皮帽子,顛來倒去,翻不完嘴上兩張皮,還自以為要比我們高一等,走來羞辱我們,說得好聽,說是來送衣服給我們!全是些不值四個蘇的破衣爛衫,還有麵包!我要的不是這些東西,你們這一大堆混蛋!我要的是錢!哼!錢!不用想!因為他們說我們會拿去喝酒,說我們全是醉鬼和懶漢!那麼他們自己!他們是些什麼東西?他們以前做過什麼?做過賊!不做賊,他們哪能有錢!呵!這個社會,應當象提起檯布的四隻角那樣,把它整個兒拋到空中!全完蛋,那是可能的,但是至少誰也不會再有什麼,那樣才合算呢!....他到底在幹什麼,你那行善的牛嘴巴先生?他究竟來不來!這畜生也許把地址忘了!我敢打賭這老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