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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P 33


作者:杜斯妥也夫斯基
頁數:33 / 114
類別:文學

 

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作者:杜斯妥也夫斯基
第33,共114。
「你這人打哪來的?」她頤指氣使,盛氣凌人地說道。「什麼?在哪浪蕩了?好,進去吧,進去吧!你甭想拍我的馬屁!進去呀;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誰也不怕!我編進去!」阿廖沙說,不過神態有點尷尬。
「過去呀!你也太會鑽空子了!」
「我偏進去!啊!您也在這兒,」他看見我後說道,「您在這兒,那太好了!我這不來啦;您瞧;我現在怎麼辦呢....」


  
「進去不就得了,」我答道,「您怕什麼呢?」
「我什麼也不怕,我向您保證,因為,上帝作證,這不能怪我。您以為都怪我嗎?您看好了,我馬上就可以解釋清楚我是無辜的。娜塔莎,可以進來嗎?」他站在關着的房門前虛張聲勢,鼓足了勇氣,叫道。
沒有人回答。
「這是怎麼啦?」他不安地問道。
「沒什麼,她剛纔還在裡面,」我回答,「除非....」
阿廖沙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畏畏縮縮地用眼睛掃視了一下房間。一個人也沒有。
驀地,他看見她站在一個旮旯裡,站在衣櫃和窗戶之間,好像躲起來似的,半死不活。我現在一想起這事都不禁啞然失笑。阿廖沙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走近她的身邊。
「娜塔莎,你怎麼啦?你好,娜塔莎,」他怯生生地說,有點害怕地望着她。
「怎麼說呢,嗯....沒什麼!....」她非常尷尬地答道,好像都是她不對似的。「你....要茶嗎?」
「娜塔莎,你聽我說嘛....」阿廖沙說,完全不知所措了。「說不定,你堅信,應當怪我吧....但是,我是無辜的;我完全是無辜的!你要明白,我英就說給你聽。」


  
「這又何苦呢?」娜塔莎悄聲道,「不,不,不必了....還是把手伸給我....這事就了了....跟往常一樣....」她說罷便從旮旯裡走出來;兩頰飛出一片紅雲。
她看著地面,好像怕抬頭看到阿廖沙似的。
「噢,我的上帝!」他歡天喜地地叫道,「如果真是我不對,幹了這種事,我就不敢抬頭看她了!您瞧,您瞧呀!」他向我叫道,「瞧她那模樣:她認為都怪我;一副跟我抬杠和不高興的樣子!我五天沒來了!有人說我在未婚妻那兒——那又怎麼樣呢?她已經原諒我了!她已經說過:『把手伸給我,這事就了了!』娜塔莎,親愛的,我的天使,我的天使!不能怪我,你要明白這點!一點不能怪我!相反!恰好相反!」
「但是....但是你不是剛纔在那兒嗎....他們剛纔叫你上那兒去....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呢?幾....幾點啦?....」
「十點半!我的確去過那兒....但是我說我有病,就走了——五天以來,這是頭一回,我頭一回獲得了自由,終於能夠脫身離開他們,到這兒來看你了,娜塔莎。換句話說,以前我也能來,但是我故意不來!為什麼呢?你一會兒就知道,我這就說明個中的道理;我來就是為了說明這點;不過,上帝可以作證,這次我沒有絲毫對不起你的地方,沒有一絲一毫!沒有一絲一毫!」
娜塔莎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但是他回答她的目光卻顯得十分誠實,他的臉也十分快樂,十分正大光明,十分歡快,使人不可能不相信他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想,他倆準會一聲歡呼,互相投入對方的懷抱,過去在類似的言歸於好的情況下就多次出現過這樣的情形。但是娜塔茨卻好像太幸福了,幸福得悲從中來。她垂下了頭,突然....低聲地哭了。這時阿廖沙就受不了啦,他撲到她的腳下。他親吻着她的手和腳;好似發狂一般。我把一張圈椅推到她跟前:她坐了下來。她的兩腿一陣陣發軟。

第二部 01

一分鐘後,我們都像瘋子似的大笑起來。  「你們聽我說,聽我說嘛,」阿廖沙用清亮的嗓子壓倒了我們大家的笑。「他們以為這都跟從前一樣....我到這裡來無非說些鷄毛蒜皮的事....告訴你們吧,我有件非常有趣的事。你們倒是有個完沒有!」
他非常想把他想說的話說出來。從他的樣子看,他似乎有重要新聞。但是,因為他手裡握有這樣的新聞難免表現出一種天真爛漫的自豪,因而神氣活現地作了一番開場白這副神態立刻使娜塔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因為她笑,我也不由得跟着她笑。於是他越是生我們的氣,我們就越是笑得厲害。阿廖沙那副懊惱的神態,緊接着又發展成為孩千般的絶望他那副尊容終於把我們逼得活像果戈理筆下的海軍準尉,只要向他伸出一個手指頭,他就會立刻笑得前仰後合①。瑪夫拉也從廚房裡走出來,站在房門口,氣呼呼地看著我們倆,十分惱火,這五天來她一直美滋滋地等着娜塔莎狠狠地(克刂)了阿廖沙一通,不料現在適得其反,大家還挺快活。
最後娜塔莎看到我們笑得使阿廖沙不高興了,才停止了笑。
「你想說什麼呢?」她問。
「要不要把茶炊端上來?」瑪夫拉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阿廖沙的話,問道。
「走吧,瑪夫拉,你走吧,」他答道,向她連連揮手,急着攆她走。「我要把過去、現在和將來發生和將要發生的一切都說給你們聽,因為這一切我全知道。我的朋友們,我看得出來,你們想知道這五天我都在哪裡了我想告訴你們的就是這事;可你們硬不讓我說。聽著,第一,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騙你,娜塔莎,整個這段時間,我老早老早就在騙你了,這才是最主要的。」
「騙我?」
①源出果戈理劇本《結婚》中的第二幕第八場。
「對,騙你,已經騙了整整一個月啦;父親回來以前就開始啦;現在已經到了徹底交代的時候了。一個月前,當時父親還沒回來,我突然收到他寄來的一封很厚很厚的信,這事我一直瞞着你們倆。他在信裡直截了當地告訴我(請注意,他信上的上氣是那麼嚴肅,簡直把我嚇了一跳),給我說系的事已經定下來了,我的未婚妻簡區十全十美;不用說,我配不上她.但是我仍舊必須娶她為妻。為了讓我在思想上作好準備,我必須把腦子望所有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統統打消,等等,等等嗯,不說你們也知道,他說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指什麼。就是這封信,我給藏了起來,沒給你們看....」
「根本沒藏起來!」娜塔莎打斷道,「聽他瞎吹!其實一五一十地立刻全告訴我們了,我還記得,你突然變得非常聽話,非常親熱。跟我寸步不離,好像做錯了什麼事情似的,接着便把這封信的內容斷斷續續地都說給我們聽了。」
「不可能,主要的東西肯定沒說給你們聽。說不定是你們倆自己精到了什麼,那就是你們的事了,反正我沒說。我瞞着你們,心裡十分痛苦。」
「阿廖沙,我記得,當時你時不時地跟我商量,把一切都告訴了我,不用說,是零敲碎丁地說的,作為一種假設,」我望着娜塔莎,補充道。
「全說出來了!勞你駕,你就別吹啦!」她介面道,「唉呀,你有什麼事瞞得了別人呢?哼,你要騙人呀,差遠了!連瑪夫拉也全知道啦。你知道是吧,瑪夫拉?」
「哼,怎麼不知道!」瑪夫拉向我們探進頭來,回答道,「頭三天就把一切全說出來了。你要耍花招呀,還不是那料!」
「唉,跟你問說話真讓人窩火。你這樣做無非是存心氣我,娜塔莎!瑪夫拉,你也弄錯了。我記得,我當時像個瘋子;記得嗎,瑪夫拉?」
「怎麼不記得。你現在也像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