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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P 111


作者:紫式部
頁數:111 / 181
類別:文學

 

源氏物語

作者:紫式部
第111,共181。
夕陽去,暮色起,四周景物清幽宜人。源氏即刻告退,出門徑往明石夫人處。久不相晤,忽然光臨,明石夫人深感詫異。但接待時仍落落大方。源氏頗為欣喜,覺得明石夫人終究秀于眾人。但較之紫夭人,意趣尚為欠缺。紫夫人的面影又明晰眼前,源氏頓生戀眷,倍加傷懷。自忖此種痛苦何時才能擺脫。他想既來之則安之,於是同明石夫人閒聊往事道:「鍾愛一人,確是痛事!我自幼便悟得這點,故一直用心留意,不使自己在許多事上太過于執著。往昔我被放逐時,思慮再三,總覺活着無絲毫意思,倒不如了卻此生或者遁入窮荒山林。這也木是什麼難事。誰料竟滯留于世,以致募年。人生將盡,仍為種種本事所困擾,苟喘延活至今。唉,我竟然如此不堅,真是慚愧之極!」他敘說的悲情並不特指一事,明石夫人洞悉其心,覺得這在清理之中,因此同情之心頓生,便答道:「即使是微不足道之人,心中也會有許多牽掛。何況你如此尊貴,怎能對塵世無絲毫留戀呢?匆匆脫離塵世,勢必被世人譏為草率。請暫時打消這個念頭,一切還需慎重考慮。一旦遁世,佛意承堅,決難退轉,此理當蒙明察。試看舊例:有的人因受刺激,或者因事不遂願便生厭紅塵,倉促出家。但這終非明智之舉。主君既然立意修怫,就得從長計議。眼下皇子尚幼,待確保儲君之位後出家,方可專心修道。那樣我等也皆喜心贊善了。」她這席話合情合理,甚是妥帖。然而源氏答道:『加此周全思慮,勢必帶來更多痛苦。倒不如輕率一些好。便向明石夫人聊起諸種可悲舊事。其中說道:「藤壺母后逝世那歲之春,我一見櫻花顏色,就想起古歌:‘山櫻若是多情種,今歲應開墨色花。』這是由於我自幼熟習她那古今絶艷之姿,故她一去之後,我便悲痛更勝他人。可見傷悲之心,並木一定要同逝者有特別的關係。紫夫人猝然舍我而去,令我無限悲痛,哀思難忘。並非只因夫婦死別而悲傷,更多的是由於她從小到大,皆我養育,朝夕相伴,直至暮年。突然先我而去,才令我悼死念己,無限悲痛。凡一切極富才情修為,且幽默風趣,于各方面皆令人銘記者,死後受人哀悼便特別深。」二人相敘甚是投機,不覺已至夜深。照理,如此深夜,該留宿于此才是,僅源氏終究辭歸。明石夫人私下甚為不滿,源氏也自覺奇怪。
源氏返回室中,依然潛心誦經。直至子夜,終於不支,便倚在白日坐墊上睡去。次日,源氏寄信與明石夫人,內有詩:
「灘住虛渺無常世,攜淚泣歸夜半寒。」明正夫人對源氏昨晚失禮甚感怨恨。但又念及他由於悲傷過度,已不成人形,甚是可憐。昨夜之事,便也不再計較。答詩道:
「秧田春水自涸後,無跡覓尋水中花。源氏仔細讀了,尤覺明石夫人的詩筆清秀依然,遂想:“起初紫夫人最厭惡此人,常以之為恥。後因看重其穩重可信,雙方遂得以互諒。但紫夫人並不與她深交,只以雅愛之態與之往來。故外人皆不知紫夫人用心之盩厔。」源氏每逢孤寂難耐時,便去明石夫人處敘談一番,以遣心中鬱悶。但已絶不再親見如昔。


  
四月初一日更衣,花散里夫人派人給源氏主君送來夏裝,並附詩:


  
「今朝始着初夏裝,復增憂悲懷春逝?」源氏答詩:
「蟬羽夏衣今始換,蛻去春衫愁更添。」賀茂祭之日,源氏更感寂寞,說道:「今日觀賞祭典,必定人皆歡欣。」自猜諸寺院繁華閙熱景況。稍後又道:「侍女請人必不勝孤寂,你們還是回家規祭吧。」這時,中將君恰在東邊一屋內小睡。源氏走將進去,只見其體態嬌小玲瓏,惹人憐愛。中將君一下驚醒,忙起身相迎,雙頰頓時微紅,急以抽遮面,卻更顯嬌艷。她鬢髮略蓬,一頭青絲長垂。身着米黃色裙子與營草色單衫,上罩深黑色喪服,整個穿著大方得體,顯得格外優美。她的圍裙與唐裝皆脫于邊上,忽見源氏進來,急欲取來穿上。源氏忽見一枝葵花置於其例,遂將花拿在手中,仔細看了,問道:「此花何名?我已記不得了。」中將君以詩作答:
「深忘佛前供花名,奏神淨水浮萍生。」吟時臉似羞花,嬌美可愛。源氏見了,急以詩相報:
「嬌花玉柳縱全拋,惟愛葵花情來了。」源氏之意:終不捨得拋的,惟中將君一人耳。
梅雨時節,更無他事可做。源氏便冥思苦想。一日夜晚,源氏正孤苦難熬之時,明晃晃的月亮竟自雲間破露出來,真乃少見景象。這時夕霧大將前來參謁。園中橘花被亮月照得分明,輕風拂過,香氣四處飄逸,芬芳撲鼻,令人盼待那「千年不變杜鵑聲」忽然,天色驟變,亮月被這,烏雲堆厚。隨即一陣急風,伴大雨傾盆,燈籠立被吹熄,四周漆黑一片。源氏並不慌張,倒生出幾分情致,遂低吟「蕭蕭暗雨打窗聲」之詩。此句雖然並不特別出色,但與眼前景況相宜,吟誦起來也感人至深,令人想起古歌:「獨自聞鵑不忍聽,聽時惹我起悲情。」「願君飛傍姐兒宅,我欲與之共賞音」。吟畢,源氏對夕霧道:「獨處一屋,似乎甚為平常,誰料孤寂難耐。但若慣此境況,日後遁跡山林,則可一心修佛了。」說罷又向屋裡喊道:「諸侍女肚子餓了,快取些果物來!此刻喚男仆極為費事,你們快速去拿吧!」這時,亡人之思又呈,源氏唯願向「天際凝眸」夕霧見其痴迷悲傷神態,委實可憐,想道:「思慕如此深切,縱然遁跡山林,修道怕也不專吧!」遂又想:「這也難怪他,連我當初只是隱約覷其面影,便牽掛至今,更何況父親與她朝夕相處如此長呢?」遂向父親請示:「迴首往事,恍惚如在昨日。誰料周年忌辰已漸漸迫近。怎樣舉辦法事,父親吩咐便是了。」源氏答道:「無須鋪排過甚,照常例即可。那張她精心所制極樂世界曼陽羅圖,要供奉於忌辰日的法會中。手寫的與請人所寫佛經不少,那僧都詳知夫人遺志,尚該添加何物,均按其主張而行。」夕霧說道:「如此法事,若本人在世計慮周妥,後世便無須多慮。無奈她離世過早,且無一可承遺念者,實甚遺憾。」源氏答道:「其他幾位夫人,福壽雙全,但子女甚少,這恰是我命不濟之故。但在你這一代,人丁可興旺了。」近來源氏感情更為脆弱,無論何事,一經提起,便悲痛難堪。夕霧深知其心,故不再對他多聊舊事。恰在此刻,剛纔盼待的那只杜鵑在遠處啼鳴起來,使人想起古歌:「杜字不知人話舊,緣何啼作舊時聲?」啼聲淒切哀婉,讓人不忍入耳。源氏吟詩道:
「夜半急雨敲寒窗,哀泣政侶愁未了。杜鵑啼泣山中來,血德錦羽悲難消。」一字一淚吟誦完畢,凝望天際愈加失神。夕霧亦吟詩道:
「杜宇通連幽冥府,別語離言托君傳。橘樹繁生故鄉地,芬芳花開遍舊園。」侍女清人深受感染,也紛紛對吟起來,無論詩句優劣,皆頗富情致。夕霧今晚不再回返,陪伴父親。源氏獨宿甚感寂寞孤苦,此後他便時來陪宿。夕霧回思紫夫人在世之日,此處他豈能走近?如今卻由他隨意出入。撫今思昔,委實不勝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