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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P 157


作者:紫式部
頁數:157 / 181
類別:文學

 

源氏物語

作者:紫式部
第157,共181。
翌日天色尚暮,隨從便來請勿親王動身返京,右近才恍悟昨夜之事。匈親王卻賴着不走,他思慕浮舟已久。想到一旦離開,再來談何容易。心裡暗道:「不管京中如何尋我,今天我須留此。有道是『生前歡聚是便宜』,倘今天就此別過,真要使我『為戀殉身』了!」便喚右近前來對她說道:「我雖不體諒人!但今日我決計不回京了。你且去安排我的隨從讓他們在附近地方好好地躲避起來吧!再叫家臣時方到京中去走一趟。如有人打探我行蹤,便回答說『微行赴山寺進香了』,要巧妙應對才是。」右近聽他如此表白,真是又驚又惱。她後悔昨夜疏忽大意,以至釀成如此大禍。懊恨之際她又想:『箏已如此,吵閙也是徒勞,倒使旬親王有失顏面。那日在二條院他對小姐已是一往情深了,這可能是前世因緣所定吧。也是不能怨怪誰的。她如此自慰便寬下心來,答道:「今天京中有車來迎接小姐呢。不知親王對此有何主張?你倆既有這不可逃避的宿世因緣,我等也無話可說。但今日確實不巧,萬望親王冷靜思慮,暫時回京去吧。若真有意的話,伺機再來如何?」她說得儘管有理有據,但親王仍堅持道:「我傾慕小姐已多時,今日只想伴侍小姐左右。至于世人如何責怪,我一概不懂,不顧一切來此,是早有此心了,若有人前來迎接小姐,便以‘今天是禁忌日子』為由拒絶了吧。這事萬萬不能張揚,尚望你等為我二人作想,體諒我的苦心。」由此可見匈親王痴迷浮舟,實已是神思不清了。右近快步出去,對催促動身的隨從人員說道:「親王如此行事,實有失皇子身份,你們何不竭力勸阻?他昨夜之舉,實乃荒唐至極,你們作為隨從,黨稀里糊徐地為之前導。倘是山野民夫不慎冒犯了皇子,將如何是好?」大內讓心知此事實已糟糕,只好啞口無言地倒立一邊思慮。右近又大聲問道:「哪一位叫時方?親王吩咐他如此」時方笑答:「被你如此罵一通,我早已嚇壞,即使親王不吩咐,我也要逃走了。實不相瞞:親王如此行徑,我們也以為恥,可大家不得不拼着性命來,你們這裡的值宿人員恐就要起身了,我得趕快走。」說罷,一溜煙去了。右近苦苦思慮:如何方能瞞過眾人耳目呢。此時眾侍女都已起身出來。右近便神秘地說道:「大將出了些事情呢!昨夜回來時非常隱密。料想是途中碰到了匪徒吧。他吩咐我們不得將此事告知外人,就連換的衣服都得悄悄送去。」眾侍女驚訝不已,說道:「哎呀!真可怕呢!木幡山一帶荒涼沉寂。也許這次大將是悄然路過那兒,才遭了匪患的吧?想起來真叫人丟魂啊!」右近忙說:「輕聲些,千萬不可走漏風聲,讓仆役們聽到可就遭了。」她騙過了眾傳文,而內心卻焦躁不安:倘使大將的使臣忽地來了,可怎生是好?便虔誠地禱告:「初做觀世音菩薩!保佑我們今日平安吧!」
太陽高掛之時,格子窗一律打開,右近細心地服侍浮舟。正廳的帘子全都掛下,貼上「禁忌」的字條。常陸守夫人屈躬來迎,準備騙她說「小姐昨夜夢見不祥」,不能出來會面。而盥洗水也僅送來一份。旬親王甚覺木周,對浮舟道:「你先洗吧。」浮舟平日看慣了黛大將斯文模樣,現在看到旬親王如此焦灼難捱,便暗忖:世間所謂情種,或許就是這個樣子吧?又念及此身命運多鐘,要是此事泄露出去,不知世人又如何譏議!倘被姐姐知曉,更將如何是好?幸好旬親王並未知道她是何人,他曾屢屢探問:「我數次懇求你告知姓名,你卻緘口不答,教人好氣啊!無論你出身何等低賤,我總會百倍地心疼你,尚望你見告。」但浮舟總不肯透露一字。然而別的事情,她都溫順地—一作答。因此句親王百般憐愛她。
晌午時分,常陸守夫人差遣來迎的車才到達。總共二輛車,七八騎人,照例是武夫打扮。此外尚有眾多操着東國土話的粗陋男子相隨。眾侍女極度討厭,紛紛將他們趕進那邊的屋子裡去。右近心下思量:「這如何是好?若騙他們說蒸大將在此,而以餐大將那種身份顯赫高貴的人離京,他們豈有不知之理?」思來想去,她便拿定主意,草草寫了一信給常陸守夫人道:「昨夕小姐月信忽至,今日不便進香。加之昨日夜夢不祥,今日領齋戒。出行之日適逢禁忌,真乃不巧。恐鬼怪故意作梗吧。尚望鑒諒。」隨即將此信交付來人,請他們用罷酒飯,回返京都。她又派人去告知老尼姑並君:「今日禁忌,小姐暫不赴石山進香。」


  
往常浮舟無事便悵望雲山,無聊度日,常覺歲月難挨。而今天旬親王深恐薄暮之時便要離浮舟而去,也視寸陰如金。如此深情,使浮舟動心不已,頓覺今日時光難留。匈親王伴傳浮舟,長久端詳她容貌,覺得處處生輝,實無僅疵,真所謂「相看終日厭時無」。其實浮舟容貌不及二女公子,而比起年華正盛,美艷嬌小的六女公子來,更是遜色得多。只因旬親王愛她人痴,方纔視她為絶代美人。以往浮舟亦認為燕大將之美無人出其右,而今日看這位旬親王,頓覺他的俊俏瀟灑更在董大將之上。匈親王取過筆硯來,隨意書寫。他那精彩的戲筆,優美的繪畫,使得浮舟傾心不已。畫畢,他溫柔地對浮舟道:「如果我們不能隨時相聚,你便看看這畫吧!」畫中繪的是一對美貌男女互相偎依的情景。他指着畫說:「但願我倆永遠如此。」說罷淚水不禁潸然而下,吟詩道:


  
「縱結千載盟警深,亦悲此世命無定。我如此推想,委實不祥。倘我今後儘力而不能與你廝守一起,定會戀你而死的。起初你對我如此冷淡,我便可藉此不來尋你,可如今更添痛苦啊。」浮舟聽罷,也悲從中來,便用那蘸了墨的筆寫道:
「壽命無常不足惜,人心不定更堪悲。」匈親王看畢暗道:「倘我心亦變化無常,實乃可嘆了。」便更覺浮舟憐愛無比,笑問道:「可曾有人對你變心麼?」便細細探問黃大將起初送她來此的情由,浮舟頗覺羞愧,答道:「我不願說,你何必定要盤問呢?」半嬌半嗔,更是可愛至極,匈親王心念此事遲早定會知曉,便不再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