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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P 22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22 / 238
類別:文學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22,共238。
「奇怪!太奇怪了!」米烏索夫說,神情並不激烈,但似乎隱含著怒氣。
「您為什麼覺得這樣奇怪?’約西夫神父謹慎地詢問。
「這到底成了什麼東西?」米烏索夫好象忽然爆發了似的嚷道,「地上取消了國家,教會升到國家的地位!這不但是教皇全權論,而且是超教皇全權論!這是連教皇格裏果利七世都夢想不到的!」?
「您理解得完全相反!」佩西神父厲聲說,「並不是教會變成國家,您要明白!那是羅馬和它的幻想。那是第三種魔鬼的誘惑!相反地,是國家變為教會,升到教會的地位上去,成為整個地球上的教會,——這和教皇全權論,羅馬以及您的解釋全都相反,這只不過是正教在地上的偉大使命。燦爛的星星會從東方升起來。」


  
——
註: • 在中古時代的歷史裏,教皇格裏果利七世以反對皇權最激烈著稱。
——
米烏索夫威嚴地沈默著,全身表現出一種不尋常的自尊感。他的嘴唇上浮現出高傲而帶寬容意味的微笑。阿遼沙懷著劇烈跳動的心看著這一切。整個這一場談話把他的心神徹底攪亂了。他偶然瞧了拉基金一眼。拉基金仍在門旁原來的地方站著不動,注意地傾聽和觀察著,儘管低垂著眼睛。但是從他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看來,阿遼沙猜出拉基金心亂得也不亞於他;阿遼沙知道他為什麼心神紛亂。


  
「諸位,請聽我講一段小故事。」米烏索夫忽然一本正經地說,顯出一種特別威嚴的神氣。「幾年前,在巴黎,正當十二月叛亂以後不久的時候,有一天,我去訪問一位當時很重要很有勢力的人物,遇到了一位十分有趣的先生。這個傢伙不只是個密探,而且好象是一大批政治密探的頭目,這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個很有勢力的職位。我碰到這個機會,由於非常好奇,就和他談起話來。他受接待不是由於交情,而是以下屬的身分來報告什麼事情的,因此看見我受到他的上司的招待,就跟我多少開誠佈公地談了起來,——自然只限於一定的程度,與其說是真正的開誠佈公,還不如說客氣,本來法國人很講究客氣,況且他又看見我是一個外國人。但是我很瞭解他話中的意思。談論的話題是當時正在追查的社會主義革命黨。我先不說談話的主要情節,只說這位先生忽然脫口說出的一句極有趣的話:他說,『說實在的,我們對於所有這些機會主義者,象那些無政府派呀,無神派呀,革命黨呀,倒並不怎麼害怕;我們監視著他們,知道他們的動向。但是他們中間有幾個人,雖然不多,卻很特別:他們是信仰上帝的基督徒,同時又是社會主義者。對於這類人我們最傷腦筋,他們是可怕的人!社會主義者兼基督徒,比社會主義者兼無神論者要可怕得多。』這幾句話當時就使我很吃驚,現在聽了你們的話,各位,我好象不由得突然又記了起來。……」
「那就是說,您想把這些話硬安在我們身上,把我們當作社會主義者,是不是?」佩西神父直截了當,老實不客氣地問。但是在彼得·阿曆山德羅維奇想出答話以前,門開了,姍姍來遲的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走了進來。大家好象真的已經不再在等他,所以他的突然出現一下子甚至引起了一些驚異。
卡拉馬佐夫兄弟
第六節 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麼用!
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是個二十八歲的青年人,中等身材,面目可人,但卻好象比他實際歲數老得多。他肌肉發達,可以想到他體力十分強大,但臉上似乎露著一點病態。他的臉是消瘦的,兩頰陷進去,帶一點不健康的灰黃色。大大的、凸出的黑眼睛雖然看來顯得堅定而固執,卻似乎帶點不可捉摸的神色。即使在他心裏著急,帶著氣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也好象不服從他的內心的情緒,表示出一種別樣的,有時完全與現時情況不相適應的神色。「誰也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麼。」同他談過話的人有時這樣議論他。有的人剛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一種沉思、憂鬱的神情,卻常會忽然又被他的突如其來的笑聲弄得吃了一驚,這笑聲說明正當他顯出這樣憂鬱的神色的時候,心裏卻懷著愉快、戲謔的念頭。然而他臉上所帶的一點病態在目前倒是可以理解的:大家都知道,最少也聽說最近他在我們這裏所過的那種令人異常不安的「縱酒作樂」的生活,同樣地,大家也都知道他同父親為了銀錢問題發生口角,達到了十分激烈的程度。關於這事城裏已經流行著幾種笑談。實在,他的好生氣是出於天性,象我們的調解法官謝苗恩·伊凡諾維奇·卡恰爾尼科夫在一個集會上對他所作的生動描寫那樣,他有著一種「既無條理又好衝動的腦筋」。他走進來時,穿得整齊而時髦,常禮服扣上鈕子,戴著黑手套,手裏拿著高禮帽。因為他剛剛退伍不久,只留著上髭,下麵的鬍鬚颳得光光的。他的深黃色的頭髮剪得很短,在鬢角那裏往前梳著。他的步伐堅定,步幅大,還有軍人風格。他在門檻上停了片刻,對大家看了一眼,一直走到長老面前,猜到他就是主人。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請求祝福。長老站起來,給他祝了福。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恭敬地吻他的手,顯出不尋常的激動心情,差不多帶著氣惱地說:
「請您寬恕我,讓您等了這麼久。我叮著問家父打發去的僕人斯麥爾佳科夫,他兩次用極堅決的口氣回答,說是約好了一點鐘。現在我才知道……」
「您不要著急,」長老止住他說,「不要緊的,遲了一點,沒有關係。……」
「非常感謝,我知道您一向是十分好意的。」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介面說,又鞠了一躬,然後忽然轉身向他的父親也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顯然,這個躬是他預先想好的,並且是出於誠意,認為理應藉此表示自己的敬意和好心。費多爾·巴夫洛維奇雖然感到突然,卻立刻以他自己的方式不慌不忙地隨機應付:為了回答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的鞠躬,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向兒子作同樣深度的鞠躬。他的臉忽然變得鄭重而且莊嚴,但這卻使他顯得格外兇狠。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隨後默默地向屋裏在座的眾人總的鞠了一躬,就堅定地大步走向窗前,在離佩西神父不遠唯一空著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俯身向前,立刻準備接下去聽被他打斷了的談話。
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的來到只占去了不到兩分鐘,因此談話自然馬上就恢復了。但是這一次,彼得·阿曆山德羅維奇並不想去回答佩西神父那固執而近於惱怒的問話。
「請允許我不再談這個話題,」他用社交場上那種漫不經心的口氣說,「再說這也是一個很高深的問題。伊凡·費多羅維奇正在那邊笑我們;大概他在這個問題上也有些很有意思的話要說。您可以問問他。」
「沒什麼特別的話要說, 只有一個小意見, 」伊凡·費多羅維奇立刻回答,「那就是:整個說來,歐洲的自由主義,甚至我們俄國的一點兒自由主義皮毛,都早已常常把社會主義和基督教的最終目標混為一談了。這種粗野的推斷自然只說明某些人的特性。但是把社會主義和基督教攪和在一起的,不僅是自由主義者和那些略知皮毛的人,在很多情況下,連憲兵——自然是外國的——也都這樣。您的那段巴黎的故事是很有代表性的,彼得·阿曆山德羅維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