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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P 129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129 / 238
類別:文學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129,共238。
「你嚷什麼?想嚷破嗓子麼?」他用簡直叫人詫異的不客氣的態度對佛羅勃萊夫斯基說。
「畜生!」佛羅勃萊夫斯基剛開口要罵。
「畜生麼?我問你剛才賭的是什麼牌?我遞給你一副牌,你把它藏起來!你用作假的牌賭錢!告訴你,為了使用假牌我可以把你送到西伯利亞去,因為這跟造假鈔票一樣。……」
他走到沙發邊,把手指伸進沙發背和靠墊中間,從那裏掏出一副沒有拆開過的紙牌。


  
「這就是我的那副牌,還沒有拆開過!」他舉起牌來,給周圍的人看。「我在那邊看到他把我的這副牌塞進縫裏,拿出自己的一副來頂替。你是騙子,不是上等人!」
「我還兩次看見那位先生偷換牌哩。」卡爾幹諾夫大聲說。
「真可恥,真可恥!」格魯申卡緊握雙手,喊了起來,真的羞愧得臉都紅了。「天啊,怎麼成了這樣的人了!」
「我也想到過。」米卡大聲說。但是他剛說完這句,就見佛羅勃萊夫斯基老羞成怒地朝格魯申卡舉拳威嚇,喊了起來:「你這婊子!」但是他的話還剛出口,米卡立刻沖到他面前,兩手抓住他,舉了起來,一轉眼就把他從大廳裏送進了右首的屋子,就是剛才他領他們兩人進去的那一間。
「我把他摔倒在地了!」他很快回進屋來這樣宣佈,由於激動而喘著氣。「這混蛋,居然還敢打架。但是他回不來了!……」他關了一扇門,把另一扇開著,對那個小個子波蘭人喝道:
「閣下,勞駕也到那裏去吧!請吧!」
「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我的老爺子,」特裏豐·鮑裏賽奇說,「你把你輸給他們的錢收回來呀!那就等於是從你身上偷去的一樣。」


  
「我不想收回我那五十盧布了。」卡爾幹諾夫忽然說。
「我的二百也一樣,我不要了!」米卡說,「我無論如何不想收回了,讓他留著算作自我安慰吧。」
「妙極了,米卡,真是好樣兒的,米卡!」格魯申卡叫道。她的聲音裏露出十分忿恨的語氣。小個子波蘭人氣得臉色發紫,卻一點也沒有放下他那副架子,他剛要向門裏走去,又停下來,忽然對格魯申卡說:
「小姐,假如願意跟我走,就一塊兒去。要是不願意,那就再見吧!」
說著,他一面由於惱怒和自覺傷了面子而不住喘著氣,一面大搖大擺地走進門裏去。這人的性格很特別,他在發生了這一切以後還沒有斷絕格魯申卡會跟他走的指望,他對自己的估計竟有那麼高。米卡等他走進去以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把門鎖鎖上。」卡爾幹諾夫說。但是從裏面發出嗒的一聲,他們自己把門鎖鎖上了。
「妙極了!」格魯申卡又忿恨而毫不留情地嚷道,「妙極了!就該得到這樣的下場!」
第八節 夢囈
一場幾乎是狂歡豪飲,誰都可以參加的宴會開始了。格魯申卡首先嚷著要酒喝:「我要喝酒,喝得爛醉,象上次一樣,你記得,米卡,你記得,上次我們在這裏是怎樣交上朋友的!」米卡自己也好象在夢囈裏一樣,預感到了「自己的幸福」。然而格魯申卡不時趕他:「去吧,去快樂一下,對他們說,讓他們跳舞,大家快樂一下,『茅屋,你也跳吧,火爐,你也跳吧』,象上次一樣,象上次一樣!」她繼續叫嚷著,興奮得要命。米卡連忙跑去吩咐。合唱隊是聚在隔壁的屋子裏。他們自己一直坐著的這一間本來就不大,而且用花布的簾子隔成兩半,簾子裏面也放了一張大床,床上鋪著鴨絨褥子,同樣高高地堆著那樣的花洋布枕頭。這所房子裏的四個「上等」房間裏都有床鋪。格魯申卡緊靠門坐著,米卡把安樂椅給她移了過來:她「當時」第一次和他一起在這裏豪飲的那一天也是這樣坐的,她就坐在這裏聽唱歌看跳舞。召來的姑娘們和上次一樣。奏小提琴和三角琴的猶太人也來了,最後望眼欲穿的,載著酒和食品的馬車也終於趕到了。米卡忙亂起來。閒人也陸續走進屋來張望,這是一些農民和村婦,他們已經睡下,卻被吵醒了過來,料到跟一個月以前一樣,又有難得的美味在等著他們了。米卡回憶一個個人的臉,同相識的人打招呼,擁抱,打開酒瓶,給所有來的人都斟上酒。只有姑娘們最貪喝香檳酒,男人們更喜歡喝羅姆酒和白蘭地,尤其是滾燙的潘趣酒。米卡吩咐給全體姑娘們煮可哥茶,整夜不斷地燒旺著三隻茶炊,給每個來參加的人煮茶和潘趣酒:誰想喝就儘管喝。總而言之,出現了一個荒唐的、亂糟糟的場面,但是米卡卻正好象如魚得水,越是荒唐他的興致越高。任何一個農民如果在這時候向他借錢,他都會立即掏出他那一大把鈔票來,數也不數就隨手分散。大概正因為這樣,所以那個老闆特裏豐·鮑裏賽奇為了保護米卡,差不多寸步不離地一直圍著米卡的身邊轉,好象已打定主意一夜不睡覺,但同時卻也不大喝酒——只喝了一小杯潘趣酒,決定按他自己的想法來密切照顧米卡的利益。 他在必要的時候會和藹而且諂媚地阻止他, 勸他,不讓他象「上次」那樣,隨便分給農民們「雪茄煙和萊茵葡萄酒」,尤其是錢,他看見姑娘們喝利口酒,吃糖果,非常生氣。「她們全是些生蝨子的賤貨,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他說,「我如果每人踢她們一腳,她們還要看作是榮幸,她們就是這樣的賤貨!」米卡又想起了安德列,吩咐給他送一杯潘趣酒去:「我剛才侮辱了他。」他用變得微弱而溫和的聲音反復這樣說。卡爾幹諾夫不想喝酒,而且起初很不喜歡姑娘們的合唱,但喝過兩杯香檳酒以後,竟十分快樂起來,到各個屋子裏轉來轉去走,不住地笑,對一切人和一切事都讚不絕口,既誇獎歌唱,也誇獎音樂。醉醺醺、樂呵呵的馬克西莫夫不離他左右。格魯申卡也有點醉了,指著卡爾幹諾夫對米卡說:「他是個多可愛、多有趣的孩子啊!」米卡聽了就連忙興高采烈地跑去跟卡爾幹諾夫和馬克西莫夫接吻。哦,他已經預感到了很大的希望。她還沒有對他說過什麼要緊的話,甚至顯然故意遲延著不說,只是用溫和然而熱烈的眼光偶然對他看一眼,後來她終於忽然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拉他到身邊來。她當時還坐在門旁安樂椅上。
「你知道你剛才走進來時是什麼樣子麼?你是帶著一副什麼神氣進來的啊!……我真害怕。你是想把我讓給他麼?真的這樣想麼?」
「我不想破壞你的幸福!」米卡快樂得口齒不清地對她說。但她其實也並不需要他回答。
「唔,你走吧……去快樂一下吧,」她又趕他走,「你不要哭,我會再叫你滿C」
他就跑開了,而她又開始一邊聽歌唱,看跳舞,一邊不管他在什麼地方,始終用目光緊隨著他,但過了一刻鍾她又會叫他,他又連忙跑過來。
「嗯,現在你坐在旁邊,告訴我,你昨天聽說我到這裏來,他們是怎樣對你說的?是從誰那裏首先聽到的?」
米卡就開始詳盡地講了起來,毫無次序,也不相連貫,講得十分熱烈,但卻顯得有點古怪,時常忽然皺緊眉毛住口不說。
「你為什麼皺眉?」她問。
「沒有什麼,……把一個病人留在那裏了。假如他能好起來,假如知道他已經在好起來,我寧願自己少活十年!」
「既然是病人,那就願上帝保佑他吧。難道你真想到明天自殺麼,你這傻瓜?到底為了什麼呢?可是象你這種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人,我倒真是愛。」她轉著有點沉重的舌頭喃喃地說,「那麼你為了我,什麼事情都辦得出來,是麼?你這傻瓜,難道真想明天自殺麼?不,你別忙,明天我也許要對你說一句話,……今天不說,明天再說。你希望今天就說麼。不,我今天不願意。……好,去吧,現在去吧,去快樂一下。」然而有一次她招呼他過來,似乎帶著疑惑和關心的樣子。「你為什麼發愁。我看出你心裏在發愁。……不,我看得出來的。」她又重複了一句,探索地盯著他的眼睛。「雖然你同農民們又接吻又叫嚷,但是我看得出來的。別這樣,你快樂一下吧。我很快樂,你也應該快樂才對。……我在這裏愛一個人,你猜是誰?……啊呀,你瞧:我的孩子睡著了,我的小心肝兒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