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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P 234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234 / 238
類別:文學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234,共238。
「您也應該可憐可憐我。」卡捷琳娜淒惻地責備著,哭了。
「這麼說來,您會去的,」阿遼沙看見了她的眼淚以後,堅決地說,「我去對他說,您立刻就去。」
「不,您無論如何不要說。」卡捷琳娜驚惶地叫道。「我去,但是您不要預先對他說,因為我儘管去,但說不定到了那兒又不走進去。……我還不知道……」
她的嗓音哽住了。她困難地呼吸著。阿遼沙站起來準備走了。


  
「要是我碰見了什麼人可怎麼辦?」她忽然輕輕地說,臉上一下子又變得煞白了。
「所以必須現在就去,這樣您就不會遇見什麼人。一個人也沒有,我說的是實話。我們等著您。」他堅決地說完這句話,就走了出去。
第二節 謊話一時成為真實
他忙著到米卡現在正住著的醫院裏去。法庭判決後第二天,他發作了神經性的寒熱, 被送到市立醫院囚犯科去。 不過瓦爾文斯基醫生聽了阿遼沙和其他許多人(如霍赫拉柯娃、麗薩等)的請求,沒有把米卡放在獄囚們一起,而另外找了一個單間,就在斯麥爾佳科夫以前住過的那間小房間裏。儘管走廊盡頭有一名警衛,窗上安有鐵柵欄,所以瓦爾文斯基對於他的不很合法的縱容舉動很可以放心,但他畢竟還是個善良仁慈的青年人,他明白象米卡這樣的人忽然走進一夥殺人犯和騙子們中間是多麼痛苦,這必須慢慢習慣才行。至於親友的探問,醫生,看守所長,甚至警察局長,都曾非正式地允許了。不過這些天來也只有阿遼沙和格魯申卡來探問米卡。拉基金曾有兩次企圖和他會見;但是米卡堅決請求瓦爾文斯基不要放他進來。
阿遼沙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病床上,穿著病院的睡衣,有點發燒,頭上包著用水和醋浸濕的毛巾。他用一種茫然的目光望著走進來的阿遼沙,但這種目光裏仍然似乎顯出一點驚懼的神色。
本來,他打從開庭審判之後就變得十分沈鬱。有時一愣就是半個鐘頭,好象在那裏緊張而痛苦地沉思著什麼事情,忘了身邊的一切。即使從沈鬱中清醒過來,開始說話,也總是說得沒頭沒腦,而且一定不是他實際上想說的話。有時他滿臉痛苦地望著他的兄弟。他和格魯申卡在一起,似乎比和阿遼沙在一起感到輕鬆些。儘管他幾乎並不跟她說什麼話,但只要她一進來,他的臉上就閃出了快樂的神色。阿遼沙默默地在他的床邊上坐了下來。這一次他不安地等待著阿遼沙開口,但又不敢問一句話。他認為卡嘉答應到這裏來是不可想像的,但同時又感到如果她真的不來,那以後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阿遼沙懂得他這種心情。「聽人說,」米卡慌忙說了起來,「特裏豐·鮑裏賽奇把他的整個客店都拆平了:挖起地板,掀開木頭,把圍廊全拆成了碎片,——一直在那兒挖寶,尋找那一千五百盧布,就是檢察官說我藏起來的那筆錢。聽說他一回家,立刻就瘋狂地幹起來了。這壞蛋真是活該!這是這裏的那個警衛昨天對我說的;他是那兒的人。」
「你聽著,」阿遼沙說,「她會來的,但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也許今天,也許過幾天,我不知道,但是她會來的,她會來的,這是一定的。」


  
米卡全身一震,想說什麼話,但是沒有說。這消息對他產生了可怕的影響。顯然他極想知道談話的詳情,但是仍舊不敢立刻發問,因為如果卡嘉說了什麼殘忍和蔑視的話,在這時對於他真和刀戳一樣。
「她還叫我一定要想法讓你對潛逃的事感到安心。即使伊凡到那時候還沒痊癒,她也會親自來辦這件事的。」
「這件事情你已經對我說過了。」米卡沉思地說。
「你已經轉告給格魯申卡聽了吧。」阿遼沙說。
「是的。 」 米卡承認。「她今天早晨不會來的,」他怯生生地瞧著兄弟說,「她要晚上才來。我昨天一對她說卡嘉在那裏想辦法,她就不作聲了,只是撇了撇嘴。她只輕聲說:『讓她去做吧!』她明白這是重要的事。我不敢再往下試探。她大概已經明白卡嘉愛的不是我,而是伊凡了吧?」
「是這樣麼?」阿遼沙脫口說了出來。
「也許不是這樣。不過她今天早晨不會來的,」米卡又忙著說,「我請她替我辦一件事情。……你聽著,伊凡弟弟會比我們大家都有出息。應該活下去的是他,而不是我們。他會痊癒的。」
「你知道麼,卡嘉雖然為他擔心,但卻幾乎毫不h疑他會痊癒。」阿遼沙說。
「要是這樣,她一定深信他要死的。她是由於恐懼才確信他會好起來。」
「伊凡哥哥體格強壯。我也抱著很大的指望,相信他會好起來。」阿遼沙不安地說。
「是的,他會好起來的。但是她相信他會死去。她愁腸太多了。……」
兩人沈默著。米卡心裏有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在折磨著他。
「阿遼沙,我真是愛格魯申卡呀!」他忽然用一種含淚的顫抖聲音說。
「她不會獲準跟你上那兒去的。」阿遼沙立刻介面說。
「我還要告訴你一句話,」米卡用一種突然變得十分剛強的聲音接著說,「假使在路上,或者到了那裏,有人打我,我決不順從,我會殺人,然後人家就會槍斃我。這是整整二十年時間呀!在這裏人家已經開始對我用『你』來稱呼了。那些看守們就稱我『你』。我昨天整夜躺在那裏,檢討著自己:我還沒有這個準備!我還接受不了這些!我想唱『讚美詩』,但是對於看守們的『你』卻還是不能忍受!可是為了格魯申卡,我可以忍受一切,……只有挨打除外。……但是人家卻不許她到那裏去。」
阿遼沙溫和地笑了笑。
「我直截了當地對你說吧,哥哥,」他說,「我對於這件事是這樣看的。你知道我不會對你撒謊。你聽我說:你還沒有準備,這樣的十字架不是你能夠背的。何況,象你這樣一個沒有準備的人也並不需要去背那種沉重的殉難者的十字架。要是你殺死了父親,那麼如果你拒絕背十字架,我會感到遺憾。但是你沒有罪,這樣的十字架對你是太重了。你想通過承受苦難使你自己成為另一個人,照我看來,不管你逃到哪兒去,只要今後終身都能記住這另一個人,對你來說,那也就夠了。至於你沒有去承受背負十字架的大苦難,那麼這也恰恰只會使你感到你自身負有更大的責任,而你今後一輩子不斷地感到這一點,就能更促使你去努力追求新生,也許比你到那裏去還要更加有效。因為到了那裏,你可能會忍受不下去,產生怨艾,結果也許果真會說:『我還清了債務了。』律師在這一點上說得很對。這樣沉重的負擔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的,對於有些人來說簡直是無法承受的。……假使你真想知道,這就是我的看法。假使你的潛逃會要連累軍官和士兵等別的人,我是會『不許』你逃走的,」阿遼沙微笑說,「但是他們擔保說,——那位押解長官自己對伊凡說的,只要做得巧妙,不至於有重大的處罰,很容易含混過去。自然,行賄是不名譽的事,即使在這件事情上也一樣,不過我無論如何也不想來擔任裁判官,因為如果伊凡和卡嘉委託我代你去進行這件事情,我知道,我也照樣會去行賄的。這我應該完全對你說老實話。所以你自己怎麼辦,我不能評斷。但是你要知道,我決不會責備你。而且說來也奇怪,在這件事情上我怎麼能做你的裁判官呢?好吧,現在我好象已經各方面都作了分析了。」
「但是我卻要責備我自己!」米卡嚷著說。「我要逃走,這一點沒有你也已經決定了:米卡·卡拉馬佐夫還會不逃走麼?但是我還是要自我譴責,我將終身為我的罪行祈禱!耶穌會士們總是這樣說的,對麼?我們現在就正是在這樣做,不是麼?」
「是的。」阿遼沙平靜地笑著說。